最初的這顆星球是荒涼的，覆蓋眼眸的草野一直延伸到高山之上，後面是仿生的樹林，遠方是地平線的晴空。

這是虛無的星球，在審判日地球便已不複存在，這隻是根據原來的數據所仿生的虛假母星，是一切安好的謊言，是美好的幻境。

初神每日所做的事情隻是在明湖邊種花，那些孩子們觀望了許久，最後也來一起種花。

這麼一種，便是一個夏天。

日子在四季中輪回，後來到了明暗交替之時，白晝與黑暗變換，初神像便會旋轉過來。夜晚和白晝總是一樣明亮。

有一天暗夜之末，初神坐在聖洗池邊發呆，也許是累了，她胸口的洞愈合得很慢，仿佛普羅米修斯身上痛苦愈合的傷。信息纜線在她身邊環繞，荊棘擁簇，又閃着獨特材質的神秘幽光。光從玫瑰花窗透入，把她的身形切成了明暗兩半，讓她看上去燦爛又荒蕪。

“很痛嗎？”很平靜淡然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下來。

初神擡頭，看到了十三個孩子中的一個孩子，唱詩班的衣服裙擺微動，黑色短發下的頸環上刻着數字07，她抱着一本書站在初神面前，語氣平淡得仿佛隻是路過這裡随口問了一句。

然而這樣并不正常。

“唔……有一點。”不過初神隻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回答了她。

“噢，既然如此，明日我就不受洗了。”她也認真地想了想說道，“這樣就沒那麼疼了吧。”

初神終于擡起頭仔細端詳她，然後笑了笑道，“這可不行呢。你的星球需要受洗。”她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第一次探究了有關這些孩子的事兒，“……你來自主星07号？”

“是的。”她說道。

“你有名字嗎？”雖然這麼問，但大概會得到一個很無趣的回答吧。

“雪裡。”她卻說道。

“雪裡？”

“嗯，我是主星07号的孩子，主星07号不怎麼下雪，也許是想表達一種期待吧。”她解釋道。

“他們倒是挺愛你的。”初神說。

“愛？”雪裡歪了歪頭，“我不知道。似乎是因為我是很艱難地做出來的吧，主星07号是比較落後的星球，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我這樣的東西，所以很珍重吧。”

“原來如此。”原來是個勉強做出來的半殘次品。

晨曦的陽光終于籠過原野，初神的身形也終于完全沐浴在陽光下，胸口的洞愈合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美麗。

“在看什麼書？”初神問道。

雪裡托起黑色燙金封面的書垂眸說道，“《夜莺與玫瑰》。”

“啊，挺好的。”初神笑了笑道，“做自己的事去吧。”

然而女孩并沒有離去，而是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初神，冷淡的眸子沒有任何情緒。初神也沒說話，坐在神像下溫和地看着她。明明神明是她，然而俯視着神的卻是人類的仿生人，雖然沒有壓迫感，但是也并不是很讓人舒服的事兒。

“你要和我一起看書嗎？”雪裡問道。

“……好吧。”初神靠在神像上，看着女孩兒坐在了她的身邊。

後來初神格外注意了這個孩子，不過她的言行舉止與其他仿生孩子幾乎沒有任何不同，受洗時也一言不發靜靜享受恩賜，仿佛那一日的行為隻是一次數據異常的結果。

那本《夜莺與玫瑰》被她放在書架上，金箔書簽夾在書中，仿佛落在字裡行間的一朵褪色的玫瑰，而那歌聲是永遠觸之不及的東西。

“愛是有代價的。”

人類口口聲聲說着愛，所以愛大概是痛苦的東西，它需要代價，需要給予。

先行之境一切都是仿生的，虛假的，隻有紫苑花是真的，但是花語中除了永恒的愛之外還有謊言，所以格外嘲諷。嘲諷的是這個虛假的鎖神的世界，也嘲諷所謂不懂愛卻說愛是永恒之物的言論。

所以初神挑選了紫苑花。

有孩子來詢問要種多少，初神說她也不知道，也許覆蓋整個星球，也許覆蓋她的生命，誰知道呢。

“初神大人，那為什麼不用智能機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