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覓小姐,其實對你感興趣的人還挺多,若不是太空監獄這麼多年被偷梁換柱一直藏匿着,說不定你早就被利用了呢。”鏡鳴搖搖頭,“不過,雖然你确實很複雜,但我指的不是你的心性。多在帝國混幾年,你就知道有多少人是真正該進太空監獄的,又有多少人是作為替罪羊進來的吧。”
“你在為我們鳴不平?”符覓冷漠道,“我們也不過是罪有餘辜罷了。”
“行。”鏡鳴笑了笑也沒再說,“到了麼?”
“到了。但他不一定會見你,連我們都沒有見過他。”符覓停下腳步。面前是一扇白門,骨質感的光滑,小得幾乎勉強隻容一人通過,甚至在這些門裡面顯得有些許不起眼,然而如今卻格外突出,因為在這監獄深處,它竟是絲毫未被戰火波及。
“不,他一定會的。”鏡鳴手微擡。
華回珘的眼睛慢慢睜開,幽藍色綻放如同鏡鳴花的沉睡的吻痕,氤氲的芬芳在血液暈染,卷曲的藤蔓纏繞,空靈明亮。
門果然徐徐打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沒有動,鏡鳴便坦然走了進去。門沒有攔下符覓,她想了想也跟着進去了。
活性漸僵症。
隻消一眼符覓便認出了這個人身上的問題。這是曾經摧毀了帕西裡的災難之始。
“你不是華回珘。”他開口道。
“你以為會是他嗎?”鏡鳴笑了笑,“真對不起,你大概見不到他了。”
“看來他也被神賦予新生了。”他一動不動地坐着,三個人都很平靜。然而此時若有人來,看到他的身體,便會被那纏繞扭曲的不似人類的身體吓到失語吧。混沌的眼珠轉向華回珘身邊的鏡鳴,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來者,“你是誰?”
“我是初神。”鏡鳴出乎意料地答道。
是初神?符覓猛地望向她,然而鏡鳴的表情毫無變化,也看不出來她究竟說的是真是假。大概是假的吧。不過她敢這麼說一定是有她的把握,她一定也是差不多厲害的人物。
男人空洞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連聲音都是通過模拟聲發出的。然而此時,他似是明白了眼前人是誰,又仿佛透過一片混沌在看着誰。
“是你啊。”模拟出的笑聲像蕭索秋風,在已經破風箱似的身體裡回響着,“百億年未見,如今我也無法再兌現我對你們許下的承諾了,是我對不起小見,存着我也隻是存着一個念想罷了……”
“你甘願作棄子……盼往矣你也不要了嗎?”鏡鳴有些悲憫的眼神在破破碎碎的聲音中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個小子不是把她照顧得挺好的嗎?何況顧唯言最後也選擇了以謊言擁抱彼此。不是我抛棄了她,是她不需要我了。”
聞言,鏡鳴不由得有些怔忪。這句話格外耳熟,聽着很像當年初神所說的話。不,那是通過初神,通過千聞,通過教授,通過許許多多人之言訴說的話語,在黯然神傷的時光洪流中飄蕩湮沒,又出現在這飄蕩的靜谧墳場中。
死亡隻是因為不再需要了麼?
“不必這麼悲憫地看着我。”明明看不見,他卻仿佛早已知曉鏡鳴的眼神,“本來就是我們對不起你們,你們本該生而飄遊群星間,卻苦難束縛至今。”
“小見啊……”鏡鳴歎了口氣,“這麼久都是她被自己束縛了,她放不下那些,便帶着深藏骨髓的神的怨恨蘇醒,反倒令她困囿其中。”
“她放不下的執念也有你。”他卻搖頭說道,“否則當時我做不到乘機打開先行之境,而你也将會死于那顆導彈。她大概想盡早除去桑雪裡,但雪裡奮不顧身來救你反倒将災難引向了你,逼得她收了手。”
面對這般話語,鏡鳴沉默了片刻,生硬地說道,“如今這些再多說也沒有必要了,我不是她的姐姐,沒有和好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
“這樣麼?你也變了呢。”男人說道,“那麼,你想要什麼呢?”
“你的全部。你未消亡的自我,連同盛見給你的一切。”
“我隻有那時候的部分,至于那位席舟,我一概不知。”男人說着忽而笑道,“而且,你應該知道吧?你這樣相當于要拿走我的存檔,我将真的死亡。”
“我在找她,席舟源自于一個omega,那個omega,她是一切的過渡點。我追尋着她的足迹來到了這裡,你的時間在過渡點的過去,知道了你的事情,我才能知道過渡點時候的事情。所以,你願意将一切給我也是将橋梁架了起來。”鏡鳴俯視着男人,忽而單膝跪地,伸出手撫摸着男人枯槁的手,眼中的悲憫卻被冷漠空靈的藍取代,聲音卻愈發柔軟,仿佛那位溫柔的初神,“可以嗎,先生?”
“小見,對不起。”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輕語不知是在對誰訴說,“席舟,終究隻是席天枕地的一葉扁舟罷了。”
權限一瞬間開了,即使被那忽而濃郁的悲傷壓抑着,鏡鳴還是迅速回過神示意符覓動手,後者立馬會意,手腕處閃着藍色光芒的芯片浮現,猛地穿入大腦,本就破碎的身體如釜底抽薪了般一瞬瀕臨坍塌。同時,在華回珘眼中盛開的鏡鳴花如同飽滿圓荷洩露,終于呈汪洋之勢,席卷了破敗頹圮的一切。
“手倒沒生。”破敗坍塌中,鏡鳴對着符覓笑了笑,“現在算是成了麼?”
符覓閉着眼,過了一會兒“嗯”了一聲,“你想做什麼?還有華回珘元帥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應該也明白了,華回珘元帥早就已經不是他了,有的隻是除了你之外應該在太空監裡的帕西裡事件的第二個成品。”鏡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