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霜早就看出來,她這個二姐表面做得驕矜高傲,實則心軟如觀音,旁人稍微哄一哄就什麼都信了。
她故作惶恐焦灼地央着她,她便面露難色,全然不在乎她這個才回府的真千金是什麼貨色,真要陪她去了。
秋芝見狀要跟上,褚玉霜道:“你和蓮蕊都留下吧,我和二姐出去走一走說說體己話。”
秋芝顯然不放心,看向褚雪鏡,褚雪鏡不作否态,她隻能對褚玉霜微微福身道:“是,三小姐。”
褚雪鏡斂了斂鬥篷,敏銳地察覺到某人的視線愈發急切,她不知道衛北臨知道的劇情是什麼樣的,想來也應該是她惡毒褚玉霜良善的戲碼,結合前世外界傳言看,估計寫的是她故意撇下褚玉霜害她迷路罷。
蒼天可鑒,褚雪鏡摸着湯婆子悠悠想着,褚玉霜雖然“迷了路”可她收獲了愛情啊!
那頭褚雪鏡才随着褚玉霜出去,衛北臨就有些如坐針氈。
褚雪鏡害褚玉霜迷路是小事,但褚玉霜會因此挨餓受凍,直到遇到出來尋人的男主,等之後兩人重歸舊好,這些是就全會算到褚雪鏡頭上——即便那時褚雪鏡已經死在大火裡了,但她的惡名像盤旋在死屍上的秃鹫久久不散。
勿以惡小而為之,衛北臨将杯中最後一口酒灌下肚,讓好福同蕭胤玦禀報一聲他要出去冷靜一下醒酒,便獨自離席而去。
……
和金庭明面上是金陵城中的名景,高山陵江,實際是皇室的私有産,每日都有仆從清掃。
今日太子設宴,更是早早将地上的浮雪掃盡。兩人靜靜走着,冷風刮得人面生疼,連湯婆子的溫度也開始流失。
褚雪鏡将鬥篷又攏緊些,宴上雖吵鬧,好歹暖和。
“二姐,金陵城中此般宴會有許多麼?”褚玉霜忍了一路,終于出聲和她搭話。
褚雪鏡步子緩慢,她不想走太遠,“不多不少,多的時候兩三天一次,少的時候十天半個月都沒有。”金陵城是大燕的都城,世家勳貴、皇親貴族在這裡一抓一大把,自然免不得結交宴請,就連褚雪鏡這種惡名遠揚的病秧子也推脫不了幾次。
褚玉霜又語氣不明問:“二姐喜歡這種宴會麼?”
褚雪鏡說:“不。”
“那二姐喜歡什麼?”
褚玉霜這話問得奇怪,褚雪鏡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嗯?”
褚玉霜對她抿出一個乖甜的笑,“想多了解二姐一些。”
多了解她好解決掉她麼?褚雪鏡不記得前世她有沒有問這些話,但都無所謂了,随意道:“喜歡睡覺。”
閉上眼就像死了一樣,什麼都不在乎,慘死的前世也好,謎團般的身世也好,統統都能化為泡影,在入夢那一刻可以變成任何人的事。
反正不是她的。
褚玉霜“噗嗤”笑出聲,褚雪鏡蹙眉望向她,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
前世褚玉霜算計自己那麼多次,她直到死前才後知後覺,但這些和直接害死她的人比顯得無傷大雅,因此她才能對待褚玉霜如此冷靜,可她仍然對褚玉霜沒好感就是了。
更别說昨日褚玉霜還陰魂不散的,喚醒了她前世許多不好的記憶,她便更心煩了。
褚玉霜道:“二姐和傳言中的并不一樣。”
原來是因為這個,褚雪鏡擡腳繼續走,等着她演要回去找東西的戲碼。其實她也不确定自己嬌縱跋扈的名聲是從何處傳出去的,她身體不好,但沒做過仗着生病要星星要月亮的事……
算了,事到如今褚雪鏡已經懶得在乎這些了,她瞥向褚玉霜,幹脆自己問:“你是不是掉了什麼東西?”
褚玉霜還帶着笑意的面上一僵,她的确準備用這個理由撇下褚雪鏡回去假裝迷路失蹤,可褚雪鏡怎麼會知道?
她擡眼望向褚雪鏡沒什麼波動的眉眼,褚雪鏡覺得有點冷,隻想盡快結束,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完全沒有提前知曉自己會被耍的神情。
想來是巧合,褚雪鏡可能正巧看錯了。褚玉霜微微放下心,借坡下驢,“我的香囊好像掉了,二姐看到了嗎?”
褚雪鏡冷漠地掃過她空無一物的腰間,煞有其事道:“應是掉路上了。”
褚玉霜抿了抿唇,作出一副焦急的模樣,“那香囊是大哥送我的,……二姐,你且在此處等我片刻,我去找找很快回來。”
終于能甩掉她了。褚雪鏡眼尾一舒,連語氣都溫和了幾分,“去吧,别迷路了。”
褚玉霜腳下一絆,險些自己摔了。
許是心中有鬼,她的背影顯得格外倉促,比平日在褚雪鏡面前裝模作樣要真實不少。褚雪鏡罕見地因為褚玉霜流露出幾分笑意。
别說,還挺好玩的。
……
天微飄着雪,褚玉霜低着頭疾步走着,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男聲。
“喂!”
褚玉霜狹眼去看,漫天白雪中站着一男子,抱胸杵着,似是在等什麼人。
眼下完成計劃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想節外生枝,于是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垂頭繼續走。
衛北臨奇了,這女主埋着個頭瞎走不迷路才是奇迹,他隐蔽地抖了抖自己站僵的腳,又喊了一聲,然而女主就像聽不見一般,衛北臨眼睜睜看着她與自己擦肩而過,脫口而出:“褚雪鏡呢?”
褚玉霜腳步一頓。
她身形微愣,似是才反應過來衛北臨在和她說話,小聲問:“您問我二姐麼?”
衛北臨:“對。”
褚玉霜眼睫輕顫,仍然是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聲音淹沒在風聲裡,“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