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行舟。”
“行舟啊……”女孩沒有流露出主母那樣的不屑,也不像老和尚那樣總是憐憫地看他——她笑着,仿佛有些悲傷,有些溫柔,“行舟,我是葵。”
“葵姬小姐,您怎能與這般低賤的人說話?!”行舟還在怔怔地看着眼前美麗的女孩,旁邊的侍女卻已經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尖聲叫道。
“末葉,”葵姬歎了口氣,阻止侍女再說下去,“他也是父親的孩子。”
“那個女人的……”侍女看了行舟一眼,帶着與那主母如出一轍的不屑。
“葵姬,在磨蹭什麼?進來。”
正當葵姬想要跟行舟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矜持的女聲從靈堂内傳來。那個臉上總是帶着驕傲神色的主母,已經沒有将行舟放在眼裡了。但是,她同樣不允許她的女兒将行舟放在眼裡。
那天之後,寺院裡對行舟身世的議論聲漸漸多了起來。行舟也漸漸明白,為什麼老和尚總是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為什麼總是嚴厲地要求他,為什麼不允許他有任何欲/念。因為,那是罪。他就是罪。
年輕貌美的平民女子因為天真,受到貴族男子的引誘,将他帶來這個世界。随後,又慘遭抛棄。哪怕男人任憑妻子将行舟的母親設計送給賭徒,又被賭徒賣入妓院,這個愚蠢的女人,心心念念地依舊是那個隻給了她一夕歡愉的浪蕩纨绔。
除了十方的寺院,這個世界再沒有哪裡能接納行舟。
你真是個錯誤啊,行舟。要小心,可别在長大之後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寺院裡那些年輕的僧正有時看着行舟因為長大越發漂亮的眉眼,總是半歎息半告誡地說道。
可是,我有什麼錯呢?美有什麼錯呢?愛,又有什麼錯呢?
行舟不明白,為什麼人們不去指責那個男人和那個家族的冷酷,而要指責那個據說是他母親的女人心懷妄想,指責他自己都無法選擇的身世和容顔。
成為少年的行舟,看着被擡到寺院的那個女人的屍體,看着周圍的人對着那具身上滿是傷痕,但也不能掩去美麗的屍體指責女人的放蕩不堪時,他是不明白的。
有着一副絕美容顔的行舟,因為那些少女争先恐後來獻殷勤,而被老和尚指責執迷不悟的時候,他也是不明白的。那些少女不過是天真罷了,他也不過是不願對人太過冷漠罷了。然而這一切,在所有人眼裡,都是邪惡。
行舟,不是這樣的。世人多頑愚,他們隻會服從貴族制訂的一切規矩和謊言。你不是罪,你……是我的弟弟。
那個叫葵的女孩這樣對他說。然而,就在葵姬悄悄來到寺院看望他之後,那個唯一将他當作親人的女孩,也死去了。死狀和那個被稱之為他的母親的女人一模一樣。當他在寺院附近發現葵姬那衣不蔽體的屍體時,他心裡竟然沒有太多的悲哀,因為從那悲哀裡,他竟也能品嘗出一點美的永恒。
那便是女性的愛吧……唯有死亡,能将她們的愛定格;也唯有死亡,才能激起他對愛的渴望,讓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鮮活地存于世間。
所以,當人們将葵姬的死歸咎在他身上時,行舟并不想去辯解什麼。那些惡意的揣測,隐藏在寺院中的兇手的慶幸與得意,甚至老和尚的失望和痛心,都讓他能夠從中汲取某種力量,他隐隐感覺到,那力量可以讓他脫離十方的戒律,自由地去追求他想要的愛。
後來,當葵姬的母親認定他是兇手,要将他處死,無數的惡念聚集到這座毫不起眼的寺廟中時,他終于解脫了。一個由人身化為惡鬼的妖怪,酒吞童子,從此依照自己的心願,四處獵取女性的愛,用她們的死亡來維護愛的純潔。直到他被源家用一把童子切安綱斬得差點魂飛魄散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