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畢生所求之路,即為道。”
“汝求道何為?”
殺生丸沉默了下去。對于一心一意追逐目标的他來說,去追問為什麼要追求力量這種事情簡直無聊愚蠢之極。盡管他曾經一味執迷于父親的傳承,又終于在獲得了自己的妖刀之後與父親的信念達成了和解,但是經曆過這麼多事情之後,至高至大的力量,依舊是他生命之中最為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便是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意志,也認同了母親與胧月夜所言,身為強者,當有仁慈。
但強者,從不是因為仁慈而強大,而是因為強大而仁慈。
父親在臨終之前,曾問過他類似的問題。那個時候,他問自己的是什麼呢?
——殺生丸,你有要守護的東西麼?
守護……妖界生存殘酷,若不想被殺死,便要更加強大,唯有強者,才能始終把握自己的命運。至于那些追随自己的人和妖,他自然會守護他們,否則以鈴這樣弱小的人類,邪見這樣弱小的妖怪,他又怎會允許他們始終跟随在側——但是,那樣的守護,不過是他力量的餘蔭而已,若非強大,何談守護?
“這樣的問題,未免有些可笑。”思及此,殺生丸帶上了三分不屑。
“這樣的問題,可笑麼?”看着這個驕傲的年輕犬妖,智石歎道,“殺生丸,你可還記得在冥道之中,面對生命逝去的無可奈何?若你還記得你母親的教誨,便應知道,這世間之事,并非你足夠強,就能一一解決。”
“我自神女化身為埴山之時,便守在這裡,觀察天下。我曾親眼見過古神衰落,人族崛起。這數萬年來,神人之間,唯有妖族不受教化,卻又與人羁絆最深。然世間大勢所趨,乃是人族當道,屆時,妖族與人族之間,必有一場生死存亡的戰争。殺生丸喲,你所信仰的力量,要如何去破解這一困局呢?你要去殺光人族,使妖族統治天下麼?還是不管不顧,以為這世間紛擾與你無關?”
老石頭的問題讓殺生丸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他不言不語,但那冷峻的神色已說明此時的他内心并不平靜。
“自你與人類結下因緣那一刻起,你已卷入局中。不管你想與不想,未來一切,皆将在你一念之中。”老石頭的核心處,無數的事件像河流一樣淌過,看着所有命運流向的方向,它再次歎了口氣,給這年輕犬妖以最後的忠告,“當年問道,晴明也曾試圖破局,然而他在人與妖之間的周全,卻最終害了他。以他的修行,那詛咒之蠱本不會令他落到那般境地,真正讓那惡魂出生的,恰恰是他這份執念。如今那惡魂所行,有順天應命之勢,你若想徹底斬斷這因緣,便不可陷入迷障。須知武力與殺戮,終究隻是手段,而非目的。”
“多謝前輩告知。”見殺生丸沉默,胧月夜便上前一步替他緻謝道,“我們當牢記今日前輩的教誨,小心行事。”
“胧月夜丫頭。”并未介意年輕犬妖的反應,老石頭對胧月夜柔下聲音道,“我雖不能助你徹底解除妖狐的詛咒,但也見不得有情人不能相守。你們把藤和阿蔓帶走吧。它們兩個,雖然弱小,卻是這埴山之上真正天生地養的精靈,生來便有神女的祝福。你們可讓它兩個随侍在側,阻擋詛咒對你們的影響。隻要你二人再不出現生死大劫,那便不會應下這詛咒。”
“您是說——”這意外之喜讓胧月夜激動了起來。
“智石爺爺,您不要我們了嗎?”在一旁趴着的藤遊到老石頭身邊,委委屈屈地問道。
“沒有不要你們,”老石頭心有不忍地安慰道,“隻是你們長大了,需要出去曆練一番,才好回來接着守護神女的心髒。”
“我們會聽話的。”阿蔓怯生生地答應道。
“那我要跟着姐姐!”見阿蔓答應了下來,藤便急急地說道,“阿蔓跟大壞蛋,我要跟着姐姐。”
說着,小藤蔓繞上胧月夜的腳踝,順着她的身體往上,最後停在金色的發尾處,化作一條綠色的發帶,将她的頭發束了起來。
見藤迅速地選定主人,阿蔓無奈地扭了下,才磨磨蹭蹭地遊到殺生丸身邊。它試探地碰了碰殺生丸的靴子,見那雙淡漠的金眸向下瞥來,頓時吓得慌不擇路,暈頭暈腦地到處竄,找到一處令它感到舒服的地方,便迅速地化了形。
“以往總覺得天生牙上好像缺了點什麼,沒想到阿蔓化成劍穗挂在這上面,竟然這麼合适。”看着殺生丸腰間牙刀上出現的那一抹綠,胧月夜笑盈盈地調侃了一句。
看着眼前因為頭發被束起,顯得更加娴靜淑雅的胧月夜,殺生丸的眼神柔了下來,“走吧,此事已了,該離開了。”
“嗯。”胧月夜笑道,轉身再次向老石頭施禮道,“那麼我們便就此告辭了。”
“還請照顧它們。”
“必不負所托。”胧月夜鄭重地承諾道。
看着相攜而去的年輕犬妖,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命運之線,老石頭不免又歎了口氣。
晴明當年消耗自己的生命去周全一切,它又何嘗不是在竭力周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