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殺生丸分别後的兩個月,胧月夜帶着越來越龐大的隊伍緩慢地向西國的邊界遷移。原本隻是打算幫助這些幸存者找一處遠離戰亂的地方休養生息,然後自己獨自一人去其他地方将仍留存在人間的淨水子彈一一銷毀,沒想到獲救的人們以及妖怪都請求跟随她。
“大人,我們已無處可去。這世間如今的混戰,容不下任何想要與妖怪和平相處的人,何況像我們這樣,與妖怪通婚生下半妖之人。”
紫織的母親在她提出為他們安排去路的設想時再次請求道,“我聽其他妖怪說起您與那位殺生丸大人是西國的新主人,從您二位的父親那代起,便有庇護弱小善待人類的傳統。我們身無所長,隻求有一栖身之地能活下去……胧月夜大人,我們這一群,不管是人還是妖,都希望能夠作為西國的臣民追随您!”
“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胧月夜蹙眉道,雖說将他們看作是自己的責任,但是要容納一群人類和半妖進入西國,卻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何況,她不能不考慮殺生丸的心情,以及西國衆妖的接受程度。
“我們都明白,人類進入妖怪之國生活會有很多的困難。不僅是對我們而言,也是對您而言。但現在這世界的堕落已經容不下任何還心存善念想要和平的人和妖。哪怕您的國家,也很難獨善其身不是嗎?與其消極地逃避一切,為什麼不積極地去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呢?我們雖是人類,沒有妖怪們強大的力量,但我們有頭腦,可以在這方面充分發揮我們的價值。而且,我們商量過了,作為人類,選擇成為西國的臣民,便會自覺去面對與妖怪共處的一切問題,不會給您帶來麻煩——胧月夜大人,請您賜予我們活下去的機會吧!”紫織的母親神情肅穆地俯身而拜,對胧月夜行了一個人類朝拜君主才會使用的禮節。
見紫織母親如此,村莊中其他的人也一一跟着跪拜了下去,細細碎碎的哭聲蔓延了開來,而那些妖怪們,臉上也都是一副懇求和期盼的神情。
胧月夜看着這個帶頭遊說她的中年女人,默然不語。這個敢于與百鬼蝙蝠一族的少主相愛,又養出了一個勇敢堅強的半妖女兒的人類女人,本以為不過是過去幾百年間常見的人妖相戀風花雪月故事中的悲劇人物而已,沒想到竟有如此的口才和見識。
“真魚夫人,你讓我刮目相看。”
良久,胧月夜鄭重地稱呼了這個女人的名字,“你的口才說服了我,的确,如今的形勢,光靠西國一國,難以獨善其身。但我剛才也說過了,這并非是我一人可以決定的事情。西國從未有過妖怪與人類以及半妖雜居的情況,即便鬥牙大人在世,也沒有處理過這樣的問題。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也需要征求殺生丸他們的意見。”
自那日之後,胧月夜一邊帶着幸存者們緩慢地遷徙,一邊思索着如何建立一個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國家。所有的設想通過鸢與枭兩兄妹傳遞給殺生丸以及遠在西國的蟬丸。本以為要說服他們需要一些時日,沒想到他們在收到信劄之後,第一時間就給了她肯定的回複。
“殺生丸大人讓我将這個交給您。”
森林外,灰發的少年單膝跪地,将一紙簡約的信劄雙手捧給胧月夜。那信劄上的内容一樣簡約地隻寫了一句話——保重自身,早日歸來。
在楓之村救下鈴等人後,收到她讓枭傳去的口信,殺生丸便帶着那一群人類同樣往西國的方向遷徙。這些日子,他們一直通過兩隻貓頭鷹兄妹傳信了解對方的情況。
不過,明明可以直接交待枭轉述的話,偏要做得這樣神秘。想到某個别别扭扭的家夥,胧月夜忍不住笑歎了一聲。
“殺生丸他們情況如何?”
“殺生丸大人帶着那群人類已經快接近西國的邊界了。隻是……”
“隻是什麼?”枭猶疑的語氣讓胧月夜心中頓時一緊。
“隻是最近不知為何,原本邪見前輩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但這幾天卻聽鸢跟我說,他突然出現了發狂的症狀。不僅是邪見前輩,還有雲母以及其他在路上投靠而來的妖怪,都接二連三地出現了那些症狀。蟬丸大人說,這症狀有些像幾百年前平安京中那一場瘟疫……”
“瘟疫?!”
枭的話讓胧月夜心中一直懸着的心咚得沉了下來,之前纏繞在心頭的疑雲散開了去,慢慢地露出了那背後之人的陰謀。
自天之真名井被封印之後,摩羅等人再無動作。這些時日,若非人間的混戰,她幾乎都有了一種那惡魂從未出現過的錯覺。而現在,枭口中的瘟疫,讓胧月夜産生了一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之感。
然而,曆史的重現,又讓她内心升起了更加巨大的恐怖。
幼時經曆的京都瘟疫,哪怕記憶已經模糊,那無處不在的死亡氣息依然會像幽靈一樣飄蕩進她的夢中。那是摩羅全盛之時造就的滅世災難。那個時候,不管是妖怪還是人類,都陷入了莫名的迷狂之中,如傀儡一般毫無理智地互相攻擊。繁花似錦的平安京,一月之内成了人間煉獄。而那一場災難,最後是晴明以自身血肉為祭阻止的。
是不是她被取了心頭血之後,摩羅恢複了全盛時期的力量,才會出現這樣的瘟疫?不,不對。當年那一場瘟疫,是摩羅想要殺死兄長刻意為之的事情,結果卻超出了他的意料,讓他被兄長封印進黃泉之國。如今,按照枭帶來的情報,殺生丸那邊投靠的妖怪出現了症狀,人類卻沒有任何感染的迹象——摩羅并不隻是想要簡單地制造死亡而已,他究竟在下怎樣的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