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啊?”
撥了下貼在頰邊的碎發,陶冬用手指勾下了林樂芒捂得嚴實的黑色口罩,“說了讓你忙完直接來看寶寶,你非要跑過來,現在就算讓你去休息室睡一覺,你多半也不肯聽,那不如來産房看我怎麼生孩子好了。”
說着,她偏頭示意了一下一旁時鐘指示的時間,繼續說:“你瞧啊,我在這兒呆了快一個白天了,結果差不多你剛到樓下時醫生就說差不多了,說明寶寶是真的和你有緣分。”
“得了吧,你大概是覺得疼的時候不忍心掐你老公的手,才把我叫進去當手替的吧。”
“可不敢,要是掐壞了,你粉絲可能會埋伏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把我掐死。”
“你這黑粉說什麼呢。”
“滾蛋,快去換衣服。”
說笑了兩句,這時房門打開又進了兩個護士要來推床了,而姜海已經識趣地退到牆角,以免妨礙他們。林樂芒轉身去找剛才的護士詢問注意事項,因為已被告知過來人身,醫務人員看到她也沒有驚訝,隻是帶着她換好一身衣服後領着進了産房。
進入産房的時候,醫生和助産士已經圍在了産床邊上,将陶冬右手旁的空位留給了她,她走過去,陶冬又是沖着她笑,似乎一見到她笑容就停不下來一樣。
“你應該去接一部醫療劇。”
“說什麼鬼話,國内一般的職業劇都拍不好,還醫療劇呢。”
“你現在接的那些劇也不見得好啊,不是人好看就完事嗎?”
“生個孩子還這麼有道理。”
被馬上要分娩的孕婦噎到,林樂芒挺無奈的,她瞅了一眼電子鎮痛泵,緩着語氣說,“萬一還是會疼,你掐我沒關系的。”
“說不敢掐是假的,但不舍得是真的。”
說話時不看她的陶冬很是熟悉,從小到大無數次的對話中總有那麼幾回相似的情緒流露,滿足和寵溺裡挾帶着那麼點鋒利的歉意,會留下紅痕,但至少不會流血。
分娩鎮痛并不能完全消除痛苦,陶冬一陣陣發白的臉就是證明,随時觀察着分娩狀況的醫生不時地說着“很順利”“就快了”“加油”之類的話,但林樂芒仍舊覺得時間一點一滴過得很煎熬,尤其是耳邊一直響着陶冬痛苦的聲音。
有助産士在,除卻不時幫陶冬擦汗以外,也輪不到她說什麼、做什麼,林樂芒站在原地,雙腳幾乎沒有移動過,陶冬真的沒有來抓她的手,或許正被生育之痛折磨的人早已無暇顧及誰在床邊,一屋子都在忙碌的人中她的無事可做尤為顯眼。這讓林樂芒更加疑惑,那麼她被要求呆在這裡是為什麼,是因為就算她隻是存在在這個房間裡也能給床上的人帶來什麼力量嗎,如果真的如此,在排除其中那些不好的幹擾以外又能有多少力量?
林樂芒一直都對這個問題充滿好奇,而每當她開始思考答案時,回憶中的某個特定片段就會浮現,仿佛老電影的畫質一樣光影陳舊。其中的細節豐富得過分,讓她從來不敢真正地相信這段回憶,因為她也不知道意識究竟将它們美化了多少。
不過故事大綱和對白大緻是沒錯的:在某個春日或者秋日,總之是個普通得使人察覺不到存在的舒适天氣;布景裡還有水,至于是河是湖還是一個音樂噴泉就不能肯定了,隻是一定有水,因為水面反射的粼粼光影在女孩鼻尖逗留的模樣即使是對她而言也算得上印象深刻;還有一聲難聽的鳥叫,但沒有風,被拒絕時她面上浮現的一瞬尴尬一直找不到一個“擡手撫頭發”的台階可以下,天知道當時她多希望那是一個吹得面容都能被亂發遮住的大風天。自己說的話是記不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意味深長到必須記住的話,它的作用也隻是将故事推進到下一個階段。下一階段的開頭是在水光映照中的陶冬帶着笑對她搖頭,眼神溫柔得不相匹配。
“我當然可以答應和你過一段愛人一樣的生活。說我對你的感情裡沒有一點想和你接吻上床的念頭是騙人的。隻是,我早做了決定。”
“你對我而言,比一個簡單的戀愛對象豐富得多。小芒,你是我想把人生的每個階段都與之分享和談笑的人。如果是對别人,我會有試試看的想法,但對你。”
停頓下來的陶冬發出無奈的笑聲,那笑聲讓她想要辯駁卻又難以置喙。
“我還能不知道你嗎?”
“做短暫的戀人還是做一輩子的摯友,對我來說,不難選。”
片段每次就在這裡定格,林樂芒記不得自己的回應,她隻知道這個對她再了解不過的“好友”的确将自己對她的好奇裱在了書架頂端的相框裡,她觸碰不到就會一直渴求、永遠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