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早八路,林樂芒睡眼惺忪地盯着車窗外走走停停的車流,餘光在車内後視鏡瞟了下正在專心開車的王宥倩的眼睛,這人今天戴着的銀邊框眼鏡也很有氣質,可要是不這麼早把自己從床上薅下來拉去公司就更好了。
和老闆當炮/友,到底是壞處多還是壞處多啊?
綜藝已經播出了兩期,拍攝放緩,林樂芒的工作好不容易松快了一些,剛休息了半天,今天原本沒有工作安排,準備好睡懶覺的她卻早早地被王宥倩叫起床,說今天臨時安排她到公司讓下部醫療劇的職業顧問培訓一下,稍微了解一些醫學常識和職業常識,不要等鬧了笑話後,還要公司費勁公關。
“雖然劃給公關部的預算每季度都是充足的,但能省下來的就該省下來。”
這是今早王宥倩扯走林樂芒試圖抱在懷裡的被子時,義正詞嚴地說的話。
“不是說預算不花完,下次預算就會被削減,那為什麼要省啊!”
林樂芒不完全沒有抵抗,她找了很靠譜的理由争取了一下。
“你這想法是部門經理的想法,你當我是誰?我要考慮整體的成本。”
是了,王總是年底要當VP的人啦,怎麼能是部門經理的思維模式呢。
腦子裡呵呵一笑,林樂芒重新将目光盯死在窗外擁擠的街景上,她打定主意了今天要噤聲抗議,管她什麼金主老闆床上伴侶,讓人加班的都是可恨的資本家。
沒能搶過紅燈的最後一秒,王宥倩刹車後,食指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方向盤,她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開口說:“今天萬宇晴和陳糖也會到公司,之前敲定的那部電影有了初版劇本,今天是第一次劇本閱讀和研讨會。你培訓休息的時候可以過來看看,主要是看看陳糖,你不是說她和萬宇晴不對付嗎?”
“萬宇晴今天會來北視?”
OK,噤聲抗議迅速破功。不過,自從上次林樂芒在文以安家裡想通了自己是無意中拒絕了萬宇晴後,心裡總是有點别扭,那之後她打開過和萬宇晴的聊天框很多次,但沒有一次把敲下的文字發出去過。她甚至不知道再見面的時候,萬宇晴會如何和她對話,如果雙方都裝作無事發生,是否就真的可以讓那段倫敦的記憶消失掉。
這時,紅燈的倒計時亮了,王宥倩在松開刹車的間隙,也透過車内後視鏡看了眼聽到這個消息後坐直了身子的林樂芒,她不鹹不淡地說:“萬老師是合作方。你看着些陳糖,讓她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别隻顧着看萬老師了。”
說完,在綠燈亮起的瞬間王宥倩踏下油門,車子起步很快,慣性讓林樂芒的頭撞在車椅頸部的靠枕上。她揉了揉後腦勺,心底笑了下王宥倩的報複心,其實遇上萬宇晴就會不對勁的人,哪止陳糖一個。
不過,糖糖最近是很少給她發消息了,林樂芒能回憶起的隻有前兩天自己給她說了個事,對方很快回了兩個字“好的”,然後隔了很久補了個表情包。倒不是說林樂芒覺得陳糖在和自己置氣,隻是她敏銳地感覺到女孩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她稍微有些擔心。
萬宇晴帶着自己的團隊第一個到的,她刻意早了些,坐在長桌的正中央,好整以暇地目視着每一個在她後面進入會議室的人。她今日抹着一口冷豔的紅棕,長發卷成複古大波浪,盡管眼神透露出極強的壓迫感,卻也引得人不自禁地想多看兩眼。
她心裡默默數着人數,等到工作人員幾乎到齊,而作為另一位主演的陳糖還沒到時,萬宇晴心底冷漠一笑,果然愛豆出身、玩票性質的家夥沒有半點職業素養。
其實陳糖并未遲到,隻是她踏進屋子的時候,整個會議室的人已經坐好了,都在翻看着會議上的材料,畢竟北視的人收到通知說合作方提前到達後,在辦公區域好一陣兵荒馬亂,互相催促着提前入座。
萬宇晴抱着手臂,瞧着這個隻見過一面的年輕女孩推開門走進來,她那一頭紮眼的藍發變成了栗棕色,紮着高馬尾,戴了一耳朵的耳飾。給她預留的唯一空位與萬宇晴正對着,于是陳糖也就隔着桌子站在萬宇晴對面,一邊拉開椅背,一邊不冷不熱地說了句:“萬老師好。”
萬宇晴不接茬,隻是微微颔首,會議室裡的氣氛瞬時降到了冰點,幾乎在座的所有人都開始納悶:怎麼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見面氛圍這麼差,這還怎麼一起演電影,這個項目直接亮紅燈算了吧。
聽着對面剛坐下的人把劇本翻得嘩嘩響,萬宇晴示意作為劇本總監制的關嘉桐可以開始了。關嘉桐起身走到前方的白闆前,開始講述電影的大緻背景和劇情走向。椅背轉了四十五度,萬宇晴右手撐着臉頰聽着,也時不時地觀察着陳糖。讓她心情稍微緩和一點的是,雖然陳糖态度糟糕,但聽人講話還算認真,說不定能拯救一把,不至于把一個好好的電影項目攪和成一堆廢品。在看完劇本初稿後萬宇晴下定決心,如果在這部電影拍攝期間,合作演員有半點耽擱或阻礙作品質量的情況,她一定不會吝惜半句罵人的話。盡管簽了的合同讓她把決定合作演員的權力拱手讓出,但要是合作演員自己承受不住壓力退出,那就是沒辦法的事了。她可不算違約。
“所以目前的架構就是如此。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都提出來。”
在關嘉桐做了結語後,攝影、燈光等的負責人開始就一些拍攝設置、現場的要求讨論起來,一進入工作狀态,萬宇晴便顧不上考察陳糖有沒有用心了,會議室的氛圍熱烈了起來。而陳糖此時确實還挺認真的,她正在用筆認真地一個個圈出她和萬宇晴會有對手戲的拍攝場次,圈完後就狠狠在心裡歎了口氣。該說不愧是雙女主呢,對手戲的濃度高達百分之四十,有兩段較為暧昧親密的戲已經被不同顔色标出,陳糖讀了幾個字就渾身冒雞皮疙瘩。也不是說肉麻,隻是她看看劇本,再看看對面的傲慢女人,完全想象不出自己和萬宇晴演繹這些橋段。
救命了,怎麼就非要我和她演啊,這種好機會,愛給誰給誰吧。
她隻敢在心裡悄悄地吐槽兩句,陳糖知道要是這想法被任何一個其他人知道了,多半又該說她“沒有事業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都不知道珍惜”。可是她會覺得,難道這些人都沒想過,對比太明顯的話,這種機會與其說是好機會,不如說是自取其辱的機會。盡管陳糖不喜歡萬宇晴,她這段時間還是把萬宇晴以前拍的電影找出來看了,再不願意誇贊,她也得承認,這個女人的演技吊打自己是綽綽有餘的。她現在都能想象,到時候影片上映後,拉踩樓能搭多高,恐怕自己的公關團隊又要熬夜加班。
陳糖默默地先給公關部門的工作人員道了聲歉。
作為拍電影的完全新人,陳糖對于如火如荼的讨論插不上嘴,眼看着白闆上的東西越寫越多,她又低頭把暧昧橋段的台詞在心裡念了一遍,再試圖用上一些網課上學到的方法,什麼共情角色啊之類的,把自己代入進去。但陳糖試了兩三遍,仍然别扭,她甚至懷疑是不是編劇把台詞寫得太别扭了。
陳糖腦子轉了轉,在想象中把萬宇晴的角色替換成林樂芒後,一切就順暢了許多,她甚至能建構出姐姐的神态和動作。可不知為何,想象中的映像忽然一晃,像是一滴水落進湖面蕩起漣漪,等到重歸平靜後,映照出的身影卻換了模樣。
她為什麼會想到文以安?
陳糖的大腦過載了,卻沒能跳電,于是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腦海中的想象畫面在繼續推進,這回不止是神态動作,就連對方說出劇本上台詞時語音的輕重、語氣的急緩都一清二楚,句末的尾音像貼在她的耳邊回蕩。
陳糖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過文以安了,無論是工作還是私下。
就在她神經電路快燒焦之前,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隻見林樂芒笑眯眯地推開門,身後跟着三個提了一大堆東西的助理,她說:“大家辛苦了,王總給大家買了咖啡奶茶還有蛋糕水果什麼的,先吃吃,休息一下吧。”
話音剛落,打工人們發出一聲歡呼,湧上去開始瓜分慰問品來。因為剛才的讨論已經從長桌中央站到白闆旁邊、拿着馬克筆寫了一通的萬宇晴直起腰,她的目光和林樂芒短暫相接。帶着輕松氣氛走進房間的人看了她一眼,轉頭再看了一下還坐在椅子上的陳糖,重新又轉回她身上。林樂芒手裡握着一杯冰美式,飲口沒有揭開,杯壁上結着細小的水珠,水珠毫不避諱地滾落在她指間。隻停頓了一秒,她便向自己走了過來,停留在彼此間隔一步遠的距離,擡起手将咖啡送到了自己面前,開口說“我記得這個你是要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