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區的商業街,何家大部分時間其實是住在這裡的,市中心的地段,商業、醫療條件都要更好一些,估計也是為了更好地照顧何尚廉吧,所以他們一直沒有完全搬到郊外的别墅去住。
何為叩開何尚廉家大門的時候,是卓心親自來開的門,神色倒是自若,看着也淡定,不像是擔心即将東窗事發的樣子。
“何警官,是查到兇手了嗎?”
“卓小姐,我們可以進去談嗎?”
何為沒有先表明來意,門口站定那一下,兩人的眼神逐漸交彙,他也愈發相信,這就是自己當年跟蹤過的那個女孩,她長大了。
“請進,家裡還很亂,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他們以為卓心說的亂,是雜亂無章的亂,沒想到是到處堆放着古董、字畫、玉器!這樣的亂,還真是聞所未聞。
“你這是——”
何為看了看一圈之後,不隻是被吓到了,更多的還是怕她卷款潛逃,要是逃到了一個無法引渡回國的地方的話,抓人豈不是就難了?
“家裡還有些尚值一點錢的東西,都賣了,我也不懂這個,留着也是生灰。老何生前有幾個朋友,是做文玩古董的,我打算都交給他們去處理了。”
“實在是抱歉啊,家裡出了這種事,你還得忙着料理後事,這個時候上門打攪,還請卓小姐見諒。”
寒暄一陣之後,他們愣是還走了好久才過了門廳,到了客廳來。
何為也是沒想到,市中心的房子,還能有如此大建築面積的,看着像是一整層都隻住了他們一家一樣。
“何警官,你們來——是找我問什麼事吧?”
“對,”切入正題,何為也拿出了他們緝捕穆天恩的照片,“卓小姐看看,是他嗎?”
“穆大姐的大哥,是他,你們找到他了?”
“找到了,他在一個D販子手裡,被我們抓住的時候,嘴裡咿咿呀呀說了很多東西。”邊說着,何為也邊試探起她來,“卓小姐,這位穆先生清醒過來之後,說——你曾經給過他和穆天賜一筆錢,叫他們不要再來騷擾你跟你先生何尚廉了,是嗎?”
“是啊。”
她倒是坦蕩承認了,不知道是不是以退為進,這一點何為倒是不覺得奇怪,畢竟向她這樣心思缜密又極其沉着冷靜的女人,他也沒見過幾個。
“卓小姐,據我所知,你先生還應該支付穆家兄弟共計兩百萬元人民币,是嗎?”
何為的語氣逐漸變得生硬起來,估計那個卓心應該也感覺到了,擡頭看他,跟他對視的時候,眼神裡也逐漸地充滿了不屑。
“你是來審問我的吧?”
她反應過來了,何為也大概嗅到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信号,說明何家的律師,該在這個時候出場了。
“卓小姐要是覺得我言語有失,損害了您的隐私和權益的話,你也可以叫上你的律師一起。”
“不必了,我覺得還是跟警方合作,更顯得我問心無愧一些。你剛剛說的,兩百萬的事,是真的,而且我之前已經給他們倆拿過三百萬了,賬戶待會我可以給你。”
她倒是真不隐瞞,不過何為聽聞之後,剛想接着再問,她就先聲奪人,先搶去了話語權:“不過——你們要是因此就覺得我會殺了老何,那你們就錯了。”
“卓小姐想跟我們說說内幕嗎?”
“那時候我跟老何還沒有正式領證,我跟他說過的,我這個人出身不好,家裡沒錢,配不上他。可他不介意,就在我們領證辦酒席的當天,穆大姐的兩個哥哥找來了,說要老何拿五百萬出來,給他倆一個說法,給穆家一個交代。之前我一直以為穆大姐家境不錯的,知道她那兩個哥哥來了之後,我才從老何嘴裡得知,其實他前妻出身也不高,當年也是因為兩人短暫相識,有了孩子才結的婚。”
“難道說——何尚廉并不喜歡他那兩個舅哥,反而是你——主張要把錢給他們平事的?”
卓心笑了笑,看向何為,她知道,人家能開口這麼問,那就是在不相信你。
“何警官,我是個聰明人,老何也是,我跟他剛結婚,要是連個态度都不拿出來的話,以後我們倆還怎麼在一起?我在何家,還怎麼生活?”
“所以你隻是想做做賢妻良母的樣子?”
“對他們是如此,可對老何的兩個孩子,我是真心的!不信你去問問他們,這些年,他們的媽媽走了,爸爸也經常沒空管他們的時候,是不是我一直陪在他們身邊的?我知道,人嘛,都是愛慕虛榮的,可我坐上這個何家夫人的位置,是他何尚廉自己給我的,不是我不要臉去搶過來的!”
卓心說着說着就愈發激動起來,何為也趕緊給跟着一起來的韓思瑗使眼色,叫她過去幫忙勸着點。
“卓小姐,你誤會了,我們隻是想更多的了解案情而已。目前穆家兄弟的嫌疑已經被排除了,所以今天我們才貿然登門拜訪的,還請你——見諒。另外,剛剛你說的,何先生的玩古玩的朋友,能不能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們,我們也想找他多打聽些情況。”
全盤問下來,何為都是和聲和氣的,一點沒有要暴怒的意思,更是将眼前這個即将發怒的女人,安撫得很好。
這一點,薄連術和蔣方義都是看在眼裡,學在心裡。
“老何的朋友都不在江源,我跟他們也是電話聯系的,你們難道是覺得他們會——傷害老何?”
“卓小姐,你放心,一切嫌疑人都是要經過這個步驟的,篩查而已,确保不會有人趁機漁利潛逃嘛。那——今天就多謝卓小姐了,我們先告辭。”
接過她遞過來的名片,何為起身就招呼走了他們幾個,自己卻還猶猶豫豫地,在門廳那裡站着兩步一回頭,看着像是還有話要問的樣子。
“何警官,有話直說吧,我看你也憋着好久了,他們都出去了。”
卓心不隻是個有遠見的女人,心智更是不同于其他的富家太太,面對何為的連番審問,甚至其中還不乏有些言語不太動聽的地方,她也依舊是應對自若,現在更是敢獨自面對還想繼續審問她的何為。
“我這個人呢,比較鑽牛角尖,那我就有話直說了哈。我就是想問問卓小姐,聽沒聽說過,十幾年前,也就是2004年2005年那個時候的事吧,一個叫——曲月為的女孩,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何為說完,剛剛還鎮定自若的卓心瞬間慌亂了起來,緊握着自己的雙手,不停地扣動着,眼神也不住地往其他地方瞟,愣是不敢跟何為再對視一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何警官,請你出去!”
“我知道那是你!你母親姓卓,你後來改了名字,你原名叫曲為月,那個死掉的男人,是你的親生父親吧?曲是度?”
“他不是!”
卓心有些崩潰地大聲吼叫起來,沖着何為,她甚至還握緊了拳頭,準備随時揮舞向他。
何為知道,那是一種防禦姿态,在她聽到曲是度的名字之後,她有些崩潰了。
雖然這樣想有些無恥,甚至有些殘忍,但何為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了,那天自己沒有看錯人,那個去找醫生交錢的女孩,就是她!曲是度的親生女兒!
“我知道,你殺他,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對嗎?”
“滾出去!”
何為知道,自己不僅是冒進了,還刺激了一個受過傷害的女孩,最為脆弱的内心,他亂了,也有些過分了。
“抱歉,那時候我剛上警校,知道了這個案子,我···我跟蹤過你,我認識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去揭發你的,已經過去了,真的。”
那句“真的”,何為自己都說的沒有底氣,不知道是為了緩和這尴尬的局面,還是為了全了自己當年動下的那點恻隐之心,何為再次選擇了包庇她。
“你跟蹤我?那個踩爛橘子的人,是你?”
何為也跟着回想了起來,那時候她是帶着一袋子橘子去的,路上不小心掉落了一個,自己一個不留神就踩了上去,原來她也發現了的。
“抱歉,打攪你的平靜生活了。”
“不用抱歉,你是想說——我用了同樣的辦法殺了何尚廉,是嗎?”
終于等她自己說出了這句話來,何為心裡的負擔也就卸下去了不少。
“是嗎?”
“這樣的問題,何隊你應該知道,沒有律師在,我是不會回答啊。”
說着,她還看向了何為的身上,她現在甚至覺得,這次會面,何為就是沖着跟她的最後談話而來的,他身上——肯定有竊聽器!
當年他放過了自己,現在想想,還是覺得不應該,所以借着這個案子,他要将自己給繩之以法!
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何為退來出來,站在外面的人也沒聽見剛剛兩人在門廳處的吼叫,隻是好奇何為後來留下,又問了她一些什麼問題,她又回答了些什麼。
“何隊,她不配合啊?”
薄連術還是不如蔣方義那麼會看臉色,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敢發問。
“沒事,你們跟經偵那邊聯系一下,看看最近黑市上有沒有大量的來曆不明的古董出售,看看賣方是誰。”
“何隊是覺得——是何尚廉的古董圈子的朋友,為了收他的貨,才把他給殺了的?”
“你們先去查查,我先回去一趟。”
何為是得回去一趟,當年那個案子,最後是怎麼判的,他還不知道,但結果也很顯然了,卓心還在外面,并沒有坐牢。
也或許是當時的警察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隻是覺得曲是度嗜酒如命,在喝多了酒的情況下,多吃了幾顆藥而已。
回去的路上,何為把剛剛見卓心的場面又回憶了好幾遍,還是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該,自己為什麼要跟她開這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