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何為身旁,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邁開了腳,往前去了幾步,但也隻是打量了一眼,就立馬又将身子縮了回來。
“是我妹妹,不用看了。”
“薛先生,節哀順變。”
“我妹妹額頭上有一道疤,也是以前那個狗東西案發的時候,被人群毆給打的。我媽被打成了重傷,我們倆也難以幸免,幸好何警官帶我們離開那裡,我們才過上了幾年安生日子。”
他看向身旁的何為,說着,還深深地鞠了一躬。
“别!我爸他這個人——就這樣,别謝我。”
“該謝的,他是個好人,沒人願意幫助我們這樣的殺人犯的孩子,隻有他,還願意給我們一條活路。何警官,我想去見見那個人。”
何為應了他的請求,帶着他去見黃鑫,可當真的要再次去面對當年下手重傷過自己的受害者家屬的時候,薛秦又猶豫了起來。
“後悔了?也可以不去的,我帶你去另一頭的辦公室,我還有些關于你妹妹的情況想問問你呢。”
“道歉是沒有用的,他大概率也不想看見我這一張跟惡魔差不多的臉,何警官,我們去另一邊吧。”
“這邊請吧。”
王玉他們的辦公室裡,一幫人看見何為領着薛秦進來之後,無一不是側目觀察他的,大家都知道他是誰,甚至比他自己都還要清楚他的身世。
“薛先生,您稍坐會兒,我去叫人過來。”
何為暫時離開的空檔,薛秦一眼就看到了一旁打印機上面散落的“世紀大案”的資料,上面也不乏有很多的照片,像素不清晰,但薛秦也還是能分辨得出,那是自己,還有妹妹的。
資料很快被人收走了,何為也很快帶着人過來了,隻是例行詢問,所以他們沒有進去裡面的審訊室裡問話。
“薛先生,您知道您妹妹有沒有什麼仇人,比如她有沒有欠錢,或者是之前在南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人,追到過你們家裡去?”
“沒有,我跟她有段時間不聯系了,我老婆病了,我每天都在陪她看病,我妹妹家在裝修,她也很忙,我們已經差不多半年沒見面了。”
“是嗎,可是趙冀說,薛陵經常帶着狗狗去你們家洗澡啊。”
“哦,我在醫院呢,她自己去拿上東西,給狗洗了就是了,一般我也不知道。”
他的語氣平淡到,連何為都被他說得沒有脾氣了,彷佛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過眼雲煙,與他毫無關系一樣,對于自己妹妹的死,他也一副超脫物外的态度,不是很上心的樣子。
“薛先生,您對您的妹夫趙冀,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光是這一個字,就已經暴露出薛秦的态度了,“其實我妹妹——”
何為知道,他這是不好意思自己開口說,看他這扭捏的樣子,想必應該是對于薛陵的婚外情有所耳聞的。
“你是知道你妹妹跟剛才那個男人的事的,對吧?”
“她忘了,以前我們,還有我媽媽,我們被他堵在家門口暴打一頓的事了,她竟然還敢招惹那個男人。她那時候小,不記得了,可我記得。她嫁給趙冀,我沒有意見,至少趙冀是一個還算顧家的人,可那個男人呢,他有家室的,他卻還要來找招惹她。”
“你跟你妹妹說起過,你認出黃鑫的事嗎?”
“沒有,我從來不敢跟她說的,她膽子小,而且要是黃鑫知道她想起了過去的事的話,說不定會傷害她。我隻想着她能有一天醒悟過來,不要再深陷泥潭了,畢竟我們跟黃鑫一家,是有世仇的。”
“薛先生,方便問問您,昨天下午五點,到晚上八點,您在哪裡嗎?”
何為突然的話題轉變驚住了他,剛剛還垂着腦袋正回憶着往昔的薛秦,猛地一下就從座位上竄了起來。
“别誤會,隻是例行詢問而已,薛先生——是在醫院陪着夫人嗎?”
“沒有,她想出去透口氣,我就帶着她出去轉了轉。”
“也就是說,醫院的醫生護士,還有病人,都不能證明薛先生昨天在何處了?”
“你什麼意思?你這是在懷疑我嗎?”
“沒有沒有,我隻是在想,薛陵跟外面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認識的,我猜,跟她最親近的人一定知道。薛先生,你看你要是方便的話,下次帶上嫂子一起來局裡,她也得錄個口供才行啊。”
“知道了。”
他的态度也突然急轉直下,不再像之前那樣配合,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話,就徑直離開了警局。
蔣方義跟在何為身後,站到了窗台邊,看着氣沖沖離開的薛秦,有些不解道:“何隊,你為什麼最後要問他那樣的問題啊?”
“我想看看——惡魔的種子,到底發芽沒有。”
“你不會覺得,是他殺了自己的妹妹吧?”
“誰都有可能,你先去醫院附近查查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薛秦還有他老婆,我再去會會那個黃鑫。”
醫院那邊的監控覆蓋,确實是很密集,但那邊也還有一大片的老舊小區和小巷道,拆遷又拆不掉,所以經常出租給來看病的病人家屬,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不過薛秦是帶着一個坐輪椅的病人外出的,在監控上看,特征還算是比較明顯的,所以很快,蔣方義就帶着确定好了薛秦行蹤的監控回來了。
“這麼快就找到了?”
“是啊,那邊因為經常大晚上還有人出沒,所以好多店家都裝了監控的,我在醫院側門的監控裡發現他倆之後,就順着一路找了過去,很快就确定了他們的行蹤。對了,何隊,那個黃鑫也放了?”
“不放能怎麼着,扣着他?咱們手裡哪兒來的證據啊,關也是關不住的,不如放出去,看看效果。”
“引蛇出洞啊?那你這是在考驗誰呢?趙戟,還是薛秦?”
“都一樣,你跟古令奇,分别去跟着那倆,看看黃鑫會去找誰。”
何為将蔣方義帶回來的監控進行了拼湊,大概清楚了薛秦和他老婆頭一天下午的行蹤,不過很奇怪的是,在他們到了一個廣場上歇腳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在過監控畫面裡,直到天黑,那邊的小吃街開始上人,薛秦才又推着他老婆的輪椅現身了。
“中間一個半小時,快一百分鐘了,從醫院到案發現場,最多二十分鐘,這段時間,來回一趟絕對夠了。”
“何隊還是懷疑他?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的親生妹妹痛下殺手呢?”
“有人不願意惡魔的種子再次灑向人間。我出去一趟,你聯系一下醫院,看看薛秦的老婆到底是得的什麼病。”
何為趕到了人民醫院的側門,那裡就是薛秦帶着他老婆散布開始的地方了,順着監控裡看到的關鍵建築物的特征,何為一路邊看邊走,終于,讓他找到了那個監控死角的小廣場。
那裡賣小玩意的倒是不少,還有很多玩兒輪滑、滑闆的小孩兒,而且看得出來的是,這裡到了晚上,應該還有不少來擺地攤,賣小燒烤的商販,地上全是油漬,黏黏糊糊的,粘的滿腳都是。
就在何為轉着圈四處觀察的時候,那邊一個新手小孩,在嘗試新的滑闆動作時,突然就從台階上摔滾了下來,在地上疼得吱哇亂叫。
何為見狀趕緊過去幫忙,順便也把他滾走的滑闆,給他撿了回來。
何為捏着自己手裡黏糊糊的闆子,又瞧了瞧闆子上頭黃棕色的輪軸,不由得想起了什麼事來。
他開始在這死角附近尋找,終于,讓他找到了一家賣輪椅的店。
何為鑽進店裡,看了好幾款輪椅,終于看到了一款跟自己之前見過的款式相同的。
“老闆,這個輪椅,速度快嗎?”
“快?你們家誰殘疾了,我們這裡還可以定制呢。我們現在這輪椅啊,都是電動的,不用手推了,速度都很快的,跟電動車差不多了,你要不試試看?”
“走十公裡的路,大概要多久?哦,是這樣,我母親——她要上班,我也忙,我父親呢,就想每天自己坐輪椅去買菜,所以我想問問,十公裡的話,這輪椅大概要開多久啊?”
“都殘疾了還跑那麼遠去買菜啊?可以的可以的,十公裡嘛,又不是很遠的,我們這輪椅啊,主打的就是續航能力,還有速度,現在的老年人呐,可比年輕人有精神頭多了,萬一牌友找他打牌,去晚了可這麼好呢,是吧?那您要這款,來一輛?”
“謝謝老闆,我下次再來買!”
何為發現了一個重大線索,他趕緊給胡北月去了電話,讓她看看醫院的停車場的監控,薛秦的車,昨天下午是不是不在醫院停車場停着。
回到局裡,他又翻看起了現場的照片,一張廣角的全景照,拍到了薛陵車屁股後邊的那片空地上,有兩條細細長長的輪胎印子。
起先何為他們以為那是誰停自行車留下的痕迹,現在看來,那倒更像是輪椅留下的兩條并行的細長印記。
“把薛陵的行車記錄儀,最後拍到的畫面導出來,聲音放最大。”
何為幾乎是把耳朵貼在電腦上去聽的,果然,在裡面有一個他們之前忽視掉了的聲音。
一聲電動機器的“嗞”的一聲,很清脆,也很短暫,跟其他很多電子産品的聲音都不一樣。何為在之前那家輪椅店裡聽到過,那是輪椅停下的時候,發出的響動。
有人在薛陵離開車裡之後,把輪椅聽到了她車後邊,片刻之後,薛陵的車就被人撬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