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那張床上醒來至今,湯姆無數次地扪心自問過這個問題,但每一次,給出的答案都無法令自己徹底滿意。
——他真的,可以完全信任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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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有千頭萬緒萦繞于心,雷克斯在迎上鄧布利多的目光之前,還是及時調整了自己的思維。
捏造虛假的記憶是一件需要時間和精力的細緻工作,他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間就讓老校長看到“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對受傷的學生滿懷擔憂”,但要在頭腦的表層裡填充其它内容,以便把一些不該浮上水面的想法壓制在混亂的表象底下,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半月形鏡片後湛藍的目光與漆黑的視線相交了一瞬,雷克斯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睛。厄裡斯魔鏡前方,是昏迷不醒的哈利和奇洛。兩個人顯然都被搬動過了,正面向上,如果不是他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就像躺在地上睡着一般。
哈利,顯然承受了傷疤所産生的巨大疼痛,又被鄧布利多用過了複蘇魔咒,他的肌肉已經放松下來,但那張稚嫩的臉仍然能看出一些殘留的痕迹。而奇洛的神态,則呈現出一種不可置信和痛苦難忍所混合而成的奇異扭曲,使他看來竟不再像是個人類。
“雷克斯,艾蕾奧瑙拉。”鄧布利多朝他們點點頭,“事态緊急,我猜米勒娃已經給你們解釋過了,那就容我不再贅述。請檢查一下他們究竟狀況如何。”
“恕我直言。”少女沒有動,她雙手抱臂,随手将長發挽到耳後,語調就像在談論天氣,“您的見聞和魔法學識遠超過我之上。我所能做的,不比您更多。”
她也同時說出了湯姆的心聲——有什麼是鄧布利多自己做不到,卻會認為他的兩個才教了一年的教授能做得到的呢?
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鄧布利多仍然在試探他。
或者他和她。
老校長不以為忤,隻是微微一笑:“但願我把這句話當作贊美收下,不會顯得過于自大。魔法的知識是一個無窮無盡的寶庫——不,即使是我,也不敢自稱通曉它的一切,在每個方面都能登峰造極。更何況,年輕的眼眸中總能看到與年老者不同的風景,不是嗎?”
他擡起一隻滿布皺紋的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雷克斯抽出了魔杖。他早就為可能面臨的問題做了幾手準備,隻是沒有想到,鄧布利多會在面談中對他輕輕放過,這些工作到了學期末才派上用場。一道淺藍色的光從杖尖射出,它形成一條搖曳的光帶,旋轉着落在哈利身上,将格蘭芬多男孩整個人籠罩起來。
黑曜石般的眼眸閉上了一刻,随後又睜開。黑發青年利落地下了結論:“沒有受嚴重的傷害,隻是普通的昏迷,您應該已經對他做過應急救護了吧?”
鄧布利多表示承認,長長的白胡子随着他颔首的動作而搖動:“然而哈利并沒有因此蘇醒。”
“那是因為他受到了某種魔法的沖擊……很奇妙。這不像是從外部造成的,倒像是……由内部爆發而出。”
魂器的痕迹。他暗暗地想。莉莉·波特的保護魔法持續至今,依舊有效而強大,隻要奇洛的身體裡還寄居着伏地魔的靈魂,他碰觸哈利·波特時就會感受到無盡的痛苦。而這痛苦,又由于波特是一個被意外制造的魂器,而從黑魔王身上被複制到救世主身上,使他感同身受……十一歲的身體根本無法抵擋。換言之,波特隻是純粹痛昏了過去,根本沒有大礙。
雷克斯注意到,在白胡子的遮掩之下,老校長看起來似乎若有所思。
這麼說,鄧布利多在這時候,還不知道他竭力保護的男孩也是一個魂器嗎?
“那麼,我們這位不速之客又如何呢?”
艾蕾奧瑙拉妥協般地将視線投向一動不動的奇洛,舉起了魔杖,卻沒有念誦咒語,而是劃動杖尖,在空氣中寫下一個虛無的文字。這個字母随即在奇洛的前額上浮現出來,但僅有短短的一瞬間,那些發光的線條又立即消隐無蹤。
“沒救了。”她言簡意赅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