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青年慢吞吞地吐了一口長氣,轉身向着停泊在島邊的小船走去。他的腳步僵硬,垂在身側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了幾下,如果不是及時把魔杖收回袖子裡,恐怕已經握不住掉到地上。
要不是為了提前布局,特地來這裡看了一眼……他還要多久才會發現,自以為無人知曉的秘密已經被人察覺,自以為萬無一失的防護早被人悄無聲息地攻破?前世是否也有同一個人像這樣在他眼皮底下偷天換日,興許還在背後嘲笑着黑魔王的自以為是……還有多少像這樣的事情發生?還有多少次他自己根本一無所知的失敗發生在看不到的地方?八片靈魂碎片得以拼湊完整的奇迹發生在他身上,隻是為了讓他看清楚前世為永生不死絞盡腦汁所做的一切究竟有多麼可笑嗎?這種事情……
“分裂靈魂隻會讓人變得瘋狂而愚蠢,忘了最無往不利的不是魔力,而是頭腦……”湯姆咬緊牙關,喃喃自語,銅綠色的鍊條在他腳邊堆成一團。“……這種事情,我在那個鬼地方已經想得已經夠明白了。”
就算理性早對敗因反複分析過無數次,痛切地察覺到前世自己因為急躁和冒進而錯到了何等程度,感性卻不免在真正親眼看到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時,像被照臉扇了一巴掌一樣怒火攻心。他幾乎是粗暴地倒轉魔杖向下一拉,在手臂上割出傷口,把血草草擦在岩石表面,也懶得治療,一步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陰影裡踏進天光之中。
發洩怒氣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想想怎麼把殘局榨幹最後一分利用價值。知道這裡隻剩下赝品的人不會再光顧,白費力氣通過一道道險惡關卡;追着魂器的線索找上門來的反而更安全些,蓋因證明了他對這裡發生過的事情一無所知。
魔杖尖端在空中畫出道道曲線,手腕旋轉、抖動,暗色光芒在半空中一閃而逝,分成數個光點飛散各處,有的隐沒在枯樹枝頭,有的和地面融為一體。
巫師界至今仍然停留在讓啞炮和阿尼瑪格斯們充當眼線的時代,和五十年前相比也沒多少進步。而他複蘇這兩年以來,在研究靈魂的閑暇之餘,還抽空改良和發明了不少咒語,其中就包括這個監視魔咒:設置後,它會像從未存在那樣潛伏下來,直到監視範圍内出現使用咒語或魔法機關被觸發的迹象時,使用魔咒的人便會立刻察覺。一個足夠強大的巫師親自施咒,再加上延長魔法效果的咒語作為輔助,讓它持續幾十年恐怕也不是問題。
就算岩洞隻剩下一個空殼,監視這裡隻是一步閑棋,但他反正已經像這樣在各個地方埋了不少天知道會不會有用的線頭,不差再多這一筆。
站定在艾蕾奧瑙拉背後時,雷克斯的表情已經完全恢複到平常的狀态,全無一點先前惱怒失态的痕迹。他清了清嗓子,在心裡揣摩着“無事發生”的語氣,正要開口招呼,少女卻忽地仿佛心有所感,也在同一時間回過頭來。
從任何标準來看,藏匿挂墜盒的岩洞及周邊一帶都和“風景宜人”相去甚遠,更不用說這個地方和孤兒院的記憶挂鈎,給湯姆·裡德爾沒留下過半點好印象——然而在這一刻,海風鼓滿長袍,寬袖和衣擺獵獵飛舞,連少女的身影仿佛也要随風刮走,珊瑚橙的衣袍綻成了一朵花,是天地之間唯一一點嬌豔燦爛的色彩。嶙峋古怪的懸崖和礁石也好,不停打着飛旋拍碎在岩石表面的險惡浪濤也罷,映襯着那雙沉靜透徹的藍眼睛,竟一下子都顯出一種屬于荒蠻的美。
她的唇線依然平直,雙眼卻因他出現而笑了起來。于是他也忍不住彎起嘴角,一面擡腳迎上前去,一面自然而然地呼喚:“艾蕾奧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