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駐足看下去,也毫無吃晚餐的胃口,扭頭就朝來時的方向走。
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像條蛇盤繞在胸腔裡,時不時齧咬着他的心髒,并不怎麼疼痛,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忽視的不快。這感覺多少有點令他想起前世青年時的經曆,眼看有着他那位偉大先祖标記的挂墜盒被别人在他眼前炫耀,再從他手裡輕而易舉地收回,像拿走下午茶的茶杯一樣漫不經心地拿走本該屬于他的東西……但又不一樣。
能和她産生共鳴的隻有你。隻有你明白她,隻有你和她一樣,一道天塹把你們和這世界上的所有人分隔開。
那是因為你孑然一身,又慣于懷疑一切,身邊隻有她可信。她呢?誰說她隻有你?
每個人都說艾蕾奧瑙拉·摩瑞根沉靜持重,除了你,有誰見過她嬌柔可愛的一面?
那什麼也算不上。你不知道她的人際關系,不知道她的過去,不知道她的秘密。她什麼也沒有對你說,甚至沒有告訴你她以前認識——
我到底在想什麼?湯姆駭然回神,下意識一揮魔杖,讓面前的鏡子翻過去,不再映出他神色變幻的臉。她隻是笑了一笑!隻是一個眼神而已!
可他沒法忘記那時她的眼睛。艾蕾奧瑙拉對旁人從來都是彎起嘴角,笑容像用紙剪出來的貼在臉上,每次連弧度也分毫不差。正因如此,那雙眼中浮現真摯笑意時,才有令人目眩神搖的魅力。那對閃爍星芒的藍寶石本該隻有他能見到的……
“……我是否正在變得不太像我?”他瞪着鏡子背面的蛇形浮雕,咬着牙嘶嘶質問。“放在以前,我早就開始想辦法把那條狼變成狼皮地毯了……不對。”
放在以前,反複如叛徒西弗勒斯·斯内普,尚且能得到一個為自己申辯的機會,從而屢次設法欺瞞了他,為什麼現在他肯信任艾蕾奧瑙拉為自己保守秘密,卻連她對别人笑一笑都覺得不悅?不,說到底,從前他的追随者哪一個不是曆經兩三代人的忠心獻身,才能被黑魔王重用,他認識艾蕾奧瑙拉才多久,怎麼就已經把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
“……我上一次動念想對她用咒語是什麼時候?”
湯姆已經想不起來了。記憶往回倒轉,仿佛打碎明鏡,萬千碎片嘩啦啦像雪崩飛散,每一片都是無足輕重的日常瑣事,每一片裡都倒映着站在他身旁一步之遙的少女。他習慣性隔着衣袖拉她的手腕起身,習慣性替她攏起有時過于礙事的長卷發,魔法研究中碰上難題或有了新進展時,也習慣性招手喊她過來一起看,臉頰幾乎貼住臉頰,她那麼安靜,甚至不會讓呼吸吹動薄脆的莎草紙。
-
察覺自己身上正在發生意料之外的變化,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尚未可知,至少雷克斯很難喜歡這種事态開始脫出掌控的感覺。心情煩亂之下,他選擇了最幹脆利落也最粗暴的做法:減少接觸。
這很難。不主動開口說話還算簡單,當少女像平常一樣朝他傾身過來輕言細語時,他得刻意抿緊嘴唇,以阻止自己下意識地做出回應。他的拒絕之意表露得明顯,艾蕾奧瑙拉知情識趣,僅僅過了半天就不再做這些無用功。雷克斯不去看她,卻無法不覺得她身上的氣息比從前更冷,無法不感到那兩束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們的動靜不大,但談不上什麼在人前粉飾太平。因此當這種情形持續了超過一周之後,雷克斯被弗立維在走廊上叫住,也絲毫不覺得意外。這位小個子教授一直很喜歡艾蕾奧瑙拉。
“你們年輕人可能有點嫌我多管閑事,不過雷克斯,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