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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來了又去,天色由黑轉白,仍在昏迷之中的小巴蒂被陰沉着臉的斯内普提走了,盡管還沒有從疲倦中完全恢複過來,哈利也掙紮着從病床上爬起,一邊揉眼睛一邊緊跟着離開了醫療翼。
湯姆就在這時悠悠轉醒過來。
浮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已經是自己第三次從近似死亡的體驗裡回來了。從不死不活的虛無之間複生是第一次,意外被攝魂怪喚起對昔日困境的恐懼則是第二次。或許是因為這次在預料之中,或許次數一多已經開始漸漸習慣,此時的心情竟異常平靜,與先前截然不同。
他放任自己享受了一會——窗外的鳥鳴聲、風聲、外間衣袍摩擦的窸窣聲,醫療翼過度清潔的氣味、種類太多而難以分辨成分的魔藥味、隐約浮動着的綠植盆栽和泥土的氣味,枕被和長袍的織物觸感,這無數種外界信息重新湧入感官的感覺——“活着”的實感。
思緒飄飄蕩蕩地一轉,緊接着落向第二個點:現在睜開眼睛的話,是否還會看見每次醒來都能第一眼瞧見的……
“——你醒了!”
湯姆不太适應地連眨了兩下眼,隻覺得眼球被驟然湧入視野的天光刺得微微發疼。他剛想擡手遮一下,視線才一動,窗簾驟然滑落,明亮得幾乎反光的病房立刻暗了一半。艾蕾奧瑙拉一手舉着魔杖,一手撐在床邊,朝他微微俯身,語氣又驚又喜:“你——”
……就是這張臉。
這張木然的臉上,偏偏鑲嵌着一雙靈動鮮活的眼睛,靜默時美如雕像,動起來時卻透出一股難以掩飾的僵硬怪異。然而那不重要——更不必說他自己的面孔曾經一度比這還要猙獰可怖——重要的是,這是艾蕾奧瑙拉,這是永遠在他視線可及之處,無論何時都能令他平靜的……
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的臉。
在意識到之前,湯姆已經擡起手來,撫住了她的臉頰。
泛着健康色澤的雙唇還微微張着,口型停留在沒來得及脫口而出的下半個問句,半晌才慢吞吞地閉上了。手掌觸碰到的臉頰柔和光潔,但沒有絲毫溫度,弧度緊貼他的掌心,像撫摸一塊陰涼的象牙,或是軟質的白色黃金。而那雙海洋顔色的眼睛一閃不閃,隻是靜靜投來兩束代替語言的目光,其中未盡之意太過複雜,他模模糊糊似有共感,卻暫時無法給它們找到一個對應的名字。
沒關系,現在的湯姆·裡德爾不再缺乏耐心了。總有一天他會把這些東西都弄清楚的,就像不厭其煩地從蛛絲馬迹裡解明每條失傳的魔咒、每個禁忌的奧秘。在那之前,他們還有很多的秘密要交換,更多的解釋要做,以及比那還要多到離譜的無數事情要處理。
但所有這些都可以再等一等,直到他心滿意足地松手,選擇從夢一般的此時此刻回到現實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