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别動!”宋聲聲先是對他們喊了一聲。路以瀾不喜歡被别人碰到,一直是這樣。
她喊完話才回頭,面色慘白,嘴皮子痛到發抖,她卻還是扯出一個牽強的笑:“我左手好像骨裂了。”
……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繞,揮之不去。
“路醫生,病人說她有麻藥抗性史。”
“所有麻藥?”路以瀾看向了宋聲聲。
“應該吧,我拔智齒的時候醫生給我試了很多種麻藥都沒有用,可能是天生的吧。”宋聲聲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卻還極盡所能,對路以瀾露出安撫的神色,“沒事的。”
路以瀾的臉上有輕微的劃傷,但是更重要的是她臉上關切的神色,宋聲聲的心跳如擂鼓,在想自己有沒有看錯。
如果傷一場,換一點點關心,她想,雖然很疼,她還是願意的。
“這怎麼能叫沒事兒呢,姑娘!不打麻藥,很多人手術時都會昏厥過去,不利于手術進行啊,堅強也不是這個堅強法,還是找找有沒有其他麻藥吧,也許管用呢。”劉醫生道。
宋聲聲不說話了,她想之前,路以瀾為了她滿身的傷,她隻受了幾杖都疼的不行,那樣的痛,路以瀾又受了幾次,甚至最後一次傷及肺腑。
她此刻痛一點又算得了什麼。
路以瀾看宋聲聲沉默,開口:“你先出去吧,劉醫生,我跟患者說幾句話。”
“好。”劉醫生離開病房關上了門。
先說話的是宋聲聲,她的聲音仍在發抖,呼吸間都是痛楚:“你跟···路天南,後來怎麼樣了?”
路以瀾深深地看着宋聲聲,終究說了實話:“你走後半年,我自請逐出了路家族譜。”
宋聲聲近乎失聲:“路天南怎麼會同意?”
路以瀾的眼底隐有暗色,語氣蓦地加重:“他不得不同意。”
宋聲聲沒再問路以瀾是怎麼做到的,隻看着她不加掩飾的略有些偏執的神情,心裡彌散開一股不明的情緒。
她苦笑一聲,近乎自言自語:“這樣啊......”
與她想象的,截然相反。
她的逃離沒有讓路以瀾好過半分,反而讓她更決絕,也更痛苦地折磨着兩個人。
骨裂很疼,但她沒哭。
可是當路以瀾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的時候,她哭了。
原來她真的被堅定地選擇過,一開始她就一直一直被堅定地選擇着。
是她自己,自以為是,自以為離開就是對路以瀾最好的選擇,将兩個人都推進了深淵。
是她,路以瀾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卻隻是聯系她,都不敢。
如果路以瀾不設計通過家政再次接近她,她真的敢在某一天回去追逐心頭那束暗色的月光嗎。
她辜負了路以瀾對她的愛,她以為自己現在的行為是勇敢,但比起真正勇敢者,這練怯懦者的一場贖罪都算不上。
她真的,該死,好該死。
宋聲聲泣不成聲,心如刀絞,幾乎要蓋過手上的痛楚。
路以瀾半将她摟進懷裡,右手虛虛搭在她的背上,擡起左手,溫柔地替她拭去眼淚。
宋聲聲在她苦尋已久的溫柔裡潰不成軍,她拉住路以瀾的衣袖:“路以瀾,路依依,你可以主刀,幫我接骨嗎?”
路以瀾身形一僵。她剛剛檢查了一下右臂,已經腫起來了,此刻也不好受。
頓了頓,她盡可能地舒緩了語氣:“不可以。”
“這是最後的懲罰。”
“你堅持住,熬過去,我們就重新開始,好嗎?”
她又鄭重地補上了一句:“這次,不會有任何阻礙了。”
“不過,宋聲聲,你要是再敢逃離,我不保證會發生什麼。”
如果放下偏執,才能換回記憶中的那顆太陽,她願意放下。何苦再如同舒南懸說的那樣,折磨彼此呢?
前提是宋聲聲再也不離開她。
“好。”宋聲聲一時間又哭又笑,然後路以瀾吻了她,很溫柔。
幸運之神沒有眷顧宋聲聲,麻藥試了幾種,還是沒有起效的,況且多種麻藥注射,對人體也有損傷。劉醫生最後還是放棄了嘗試。
手術的過程很痛苦,路以瀾往宋聲聲嘴中塞了帕子,怕她無意識咬到舌頭。
宋聲聲的右手死死握住路以瀾的左手,路以瀾的右臂仍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聽見宋聲聲忍不住的痛呼聲。
短短三個小時不到,卻仿佛走過了漫漫長夜。
或許是宋聲聲意志堅定,又或許是路以瀾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緣故,宋聲聲很順利地完成手術,打上了石膏。
護士送宋聲聲到VIP病房,然後關了門。
偌大的空間,被留給兩個人。
路以瀾用左手取了毛巾,用溫水沾濕,替宋聲聲拭汗。
擦到脖子的時候,手被宋聲聲握住,不讓她繼續擦了。
她疑惑,放下毛巾,看向宋聲聲,撞進她含笑又帶淚的眸子,盈滿深情款款。
“路以瀾,我愛你。”
路醫生微微側頭,露出一個一如初見般溫和的笑。隻是這笑曆經了坎坷,醞釀出更醇厚的愛意與酒香。
“宋聲聲,我也是。”
她們也許曾經退過,也許曾經錯過,也許曾經怨過,也許曾經徘徊過,但是她們不曾放棄愛過。
人間的溫情跨越無數歲月和命運的陰霾,将記憶烘烤得蓬松而馨香。
笑或淚,都會被她們珍藏。
自始至終,她們都是彼此唯一的選擇,趟過流年似水,越過山河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