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不能因為任何事情分心,哪怕他是給葉歡辦事,他也不能分出一點兒心思去思考别的事情。何況,他體力有限,光是畫色闆就足夠消耗精氣了,他須得堅持到最後一刻。
葉歡也不惱,她歪着頭盯着秦珏的側顔,火光灑在秦珏面龐,配上周圍的黑暗,居然令葉歡生出來一種莫名的情愫。
她覺得自己錯怪秦珏了。
先前,她一直認為秦珏陰柔,弱不禁風,仿佛一推就容易倒地不起。可今日,她分明看到了獨屬于秦珏的英氣,尤其是那劍眉蹙起時,竟帶出一道鋒利,連着鳳眼也變得陽剛。
她突然覺得,秦珏好像是挺男人的,沒準那白褂素裙下真藏着八塊腹肌。
“梅花畫在哪隻手指?”
秦珏忽然發聲,吓得葉歡拉回了思緒。她不禁心虛,回答的聲音也弱了幾分:“中指。”
秦珏應下一聲,在中指的色闆上畫了一隻紅梅,隻是輕輕點了幾筆,那枝梅花便有了神韻。
舉燈是個力氣活,葉歡兩隻手臂不停輪換,期間她還要回答秦珏的問題,待秦珏安靜作畫時,葉歡便撐着下巴,歪頭休息。
入冬以來,她時常秒睡,确切地說,是假寐。
而每次假寐時,葉歡都會夢見那血淋淋的場景,她被人扛起來時的感覺是那般逼真,肺部的痛感是那般真實,她每次都幾近窒息,渾身發抖。
哐當一聲,與此同時,還有咕咚一聲。
秦珏剛剛停筆,耳邊便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噪音。他回過頭,瞧見葉歡跌倒在地,眼睛閉緊,不知是暈了還是熟睡。而煤油燈和葉歡一同躺在地上,燈芯掉落出來,形成了一堆小火團。
秦珏連忙起身,拿起茶杯對火團倒去。見火團成了一縷煙,他才重重地舒出一口氣。
葉歡對此一點兒反應沒有,秦珏微微蹙眉,蹲到葉歡身前。他眯起眸子,喃喃道:“若不是畫完了,我一定打醒你。”
秦珏掃視四周,看見一扇門虛掩着。他起身走去,輕輕推開木門,入目的是一張大床,一床厚棉被,以及一個結了冰的木桶。
想必,這就是葉歡在易顔的休息之處了。
秦珏單手将葉歡扛置肩上,卻聽肩上的人悶哼一聲,似是不大舒服。
他道出一句:“活該。”而後便将葉歡扔在床上,給葉歡搭上了棉被。
“啊,原來是你啊。”
秦珏手一頓,擡眼對上葉歡的視線。
室内光線太暗,可秦珏依舊能看見葉歡額上的虛汗,無力的眼神以及熾熱的目光。
“嗯,是我。”秦珏應道,“我畫完了,你早些休息。”
“原來把我送回家的人,是你啊。”
秦珏臉色大變。
他的手仍放在棉被上,面上依舊沉着,身上卻緊繃起來,氣息也不受控制地緩慢。
“我最近,總是會做一個奇怪的夢。”葉歡向被子裡縮了縮,“在大家認為我死掉那次,我依稀記得我躺在小巷,一直祈禱有人能帶我回家,身上沒有一處是不疼的,那份窒息感如今我回想起來,還是不自覺打顫。”
葉歡頓了頓,接着說道:“我還記得,有個人扛着我回了家,雖然那人動作粗魯,言語間盡是譏諷,但是他把我送回了家。”
葉歡緩緩揚起唇角,“方才你扛起我的那一刹,我仿佛回到了置身于小巷那日。那感覺太熟悉了秦珏,盡管我不相信,但我還是想問,是你嗎,秦珏?”
“不是。”秦珏當即否決,“你認錯人了。”
“哦。”葉歡嘴角噙着笑意,“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秦大畫師平日柔柔弱弱,卻是個能一下将人扛起的彪悍男子,先前倒真是小瞧了你。”
秦珏沒說什麼,隻是給葉歡蓋好被子。
葉歡咬咬牙,繼續道:“說起來我還真要感謝那人,否則我還真回不到家,還真沒法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
秦珏面無表情,起身欲走,葉歡卻直接從床上彈起來,大喊道:“秦珏,就是你對不對?”
“是我,如何?”
秦珏冷冷道,眉間帶上肅殺之氣,“不是我,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