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似玉先前在燕月潛伏過幾年，不過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燕月對各個國家向來和氣，赤平沒把燕月放在眼裡，大戰之時，赤平攻打燕月可謂毫不費力，全靠陳枚帶兵将失了一座城池的燕月奪回來。此後，燕月便加強城防，開始練兵，唯有與甯國相依的北關兵力較弱，對赤平更是嚴加防守。念在燕月與甯國接壤的份上，六毒坊才勉強從三坊抽出幾個細作派出去，說白了，是三坊不重要，就算想反水待在燕月一輩子，六毒坊也不會計較，直接引發細作體内的毒便是。

唐似玉放下行囊，對着銅鏡梳妝。

在燕月的那幾年，說是他一生中最閑适的幾年也不為過。

他自幼圈養在一個黑黢黢的溶洞中，被逼飲下各種毒汁毒血，甚至生吞毒物。同批的人有不從的，坊主便将毒物硬生生塞進嘴裡，一手扣下颚，一手摁頭頂，逼人咽下去。若是這般還有吐出來的，那便隻有死路一條，開膛破肚，腸子流一地，屍體喂給毒物，最後毒物再進人的嘴裡。

起初是毒草，後來是黑紅的毒血，再後來是五毒活物，唐似玉一個個吃進嘴裡，包括同批人蠱的血。曾幾何時，他麻木不已，以為自己一輩子要待在不見天日的溶洞中，六毒坊總坊主卻親自來溶洞選人，稱是去燕月，問有沒有人想去。

很多人蠱沒了意識，木讷地不舉手，隻有少數人舉起雙手，唐似玉便是其中一個。

總坊主狡黠一笑，背過身去，與三坊坊主竊竊私語。說的何事，唐似玉聽不見，總坊主走後，三坊坊主将方才舉手的人帶出溶洞，而沒舉手的，唐似玉再也沒見過他們的身影。

那時他們年紀尚小，控制不住自己的蠱，剛踏出溶洞，草木一刹那幹枯，翺翔的鳥摔到地上，撲棱兩下翅膀再沒了動靜。

“運氣控蠱。”三坊坊主睨着他們，“你們運氣很好，能走出溶洞。但若是不能控蠱，也與棄子無異，來之不易的機會，你們想失去嗎？”

不想。

這是唐似玉的答案。

他拼了命地練功控蠱，學防身術，學暗器，學一切細作必備的技能。得到燕月身份的那日，唐似玉欣喜若狂，卻不敢表現出來。他戴上鬥笠，翻身上馬，與同伴趕往燕月，成了潛入燕月的赤平細作。

外面的世界很快吸引了他，他一度忘記，自己是為赤平賣命，自己的體内有六毒坊才能遏制的毒。

有幾個同伴決定待在燕月，不再回赤平，唐似玉也這般想着。直至月圓之夜，五髒六腑颠簸，他才明白，入了六毒坊，除非死，否則一輩子也出不去。

“客官。”

小二站在門外，唐似玉回頭，“何事？”

“飯菜備好了，請客官下樓。”

客棧的飯菜賣相着實不錯，唐似玉為了盡快出甯國，風餐露宿，沒吃上過一頓飽飯。他當真是餓了，不顧身邊人的視線，捧起碗吃起來。他是個視辣如命的人，這家店戳中他的喜好，辣味十足，吃飽喝足後，他甚至意猶未盡。

“女帝丢失的那個小皇子，找到了嗎？”

“聽說還沒有，說起來，大公主失蹤已有一月，會不會是去找小皇子了？”

“我看未必，大公主愛玩樂，怎會為一個多年未見且生死未蔔的弟弟着急？帝王之家心最難測，我們就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

身後兩位食客的談話吸引了唐似玉的注意。

燕月女帝丢失小皇子，此事唐似玉略有耳聞。當年曾參與大戰的将士告訴他，赤平大軍将人從燕月擄過來，順手丢在甯國境内，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值得玩味的是，燕月大公主也丢了。

燕月女帝奄奄一息，大公主是下一任女帝，事關國家存亡，大公主居然不顧一切，抛下身份跑了，着實有趣。

如食客而言，大公主去找小皇子，那人一定在甯國境内。

唐似玉眸子微眯。

他果然沒白來燕月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