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真錦衣玉食長大的皇子,從小沒打過仗,沒挨過累,不知人心險惡。如此巨大的爆炸,可見幕後黑手不顧蕭玉真的死活,甯國、赤平、燕月三方全不在乎,此人的目的,或許隻是單純地想助蕭玉真一臂之力,至于後果,不再考慮範圍之内。
如此無差别攻擊,此人究竟隸屬于哪一方,徹底成謎。
唐似玉正欲起身,程之祿道:“你抓不到蕭玉真,她已經回燕月了。”
空氣冷了一瞬,唐似玉陰狠地瞪向程之祿,“你怎麼不告訴我?”
程之祿輕笑道:“因為當時師兄你不想見我。”
唐似玉緘默,他前幾日身體出了岔子,每至夜半,體内的蠱蟲仿佛在撕咬他的身體,他痛得縮成一團,又要運氣控蠱,連續幾日沒睡好覺。許是命中注定,在他閉關這幾日,蕭玉真何容玥回了燕月,皇子的主意,他就不該打。
程之祿的臉色微變,她猶疑許久,還是問道:“師兄,你知道你活不久了嗎?”
“不用你管。”唐似玉不想提關于壽命的事,于他而言,能扛一天是一天。
有些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死的。
程之祿睫毛垂下,又忽地擡起。她試探拉住唐似玉的手,冰涼的觸感爬滿她的掌心,見唐似玉不動,她伸出雙指探向唐似玉的手腕。摸清唐似玉的脈象,程之祿面色發青,而唐似玉波瀾不驚,道:“滿意了?”
程之祿縮回手,唐似玉的情況比她想得更糟糕,一副破爛不堪的身體,承載難以承受的蠱毒,唐似玉無論何時暴斃,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收手吧,師兄。”程之祿喉間幹澀,說出的每一句話皆是極限,“練功養氣,你還可以活到三十。”
唐似玉對自己的年齡沒有概念,他隻記得,長久以來,他是一個養蠱煉蠱的工具,是一個不努力随時會被遺棄的人。能活多久,他不在乎,确切地說,他連自己要做什麼也不清楚,或許死了,比活着更痛快。
“不需要。”唐似玉看向遠方,漫山遍野漸生綠意,近幾日的疲憊一掃而空。
“活那麼久有什麼用呢?”唐似玉自嘲般笑出一聲,“師妹,你還不懂嗎?進了鶴雲觀,你和我皆是劊子手。鶴雲觀與皇家達成了什麼協定,我不清楚,蓮玉送我離開時,我滿心歡喜,以為自己要為國效忠,可到頭來呢?”
他眉眼凜冽,言語間添上恨意,“你知道我去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獄嗎?”
蓮玉真人,正是唐似玉和程之祿的師傅。
唐似玉直呼蓮玉真人的名諱,正是昭示他對蓮玉真人不加掩飾的恨意。在得知自己可以走出鶴雲觀時,唐似玉難以置信,他是男子,在甯國,男子怎會有為國效力的機會?
可蓮玉真人替他收拾好包袱,送他離開鶴雲觀。蓮玉真人帶唐似玉抵達一個樹林,同批的還有幾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而來接他們的,是三個從頭到腳罩着黑布,臉亦是罩得嚴嚴實實的不知名人物。看蓮玉真人的最後一眼,唐似玉從那張老态的臉上看出愧疚。
他思索一路,仍是沒想出蓮玉真人為何露出那個表情。直至抵達溶洞,他被黑衣人掰開嘴,強行向口中塞進一隻蜈蚣,涕淚橫流時,他才明白,蓮玉真人因何愧疚。
“師傅她其實是為了你好。”程之祿嗅到唐似玉的憎惡之情,沒忍住開口。
唐似玉哂笑,“你們師徒倒是一條心。”
“我沒騙你,師兄。”程之祿道,“皇家之前下過命令,隻向鶴雲觀招收女子。師兄你是男兒身,那時自是無法入宮,要麼在鶴雲觀掃一輩子地,要麼出觀謀一份生路。”
程之祿垂頭,“我猜想,師傅那時送你去赤平,一定是再三考慮。師兄,那其實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
唐似玉聽不懂程之祿在說什麼,他也不想懂。蓮玉真人送他去六毒坊是為了他好?笑話!赤平與甯國敵對,蓮玉真人親手把他送到敵人手上,到頭來說是為了他好?說出來簡直是讓人笑掉大牙。
“我現在知道了。”唐似玉冷聲道,“我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稱你一聲師妹,但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們現在是敵人,我也不信服你,你也不必再規勸我,我心中有數。”
程之祿哀歎一聲,道:“你不想聽,我便不說了。隻是師兄,我的确想幫你,實不相瞞,我本該在鶴雲觀待一輩子,隻是為了找師兄你,才離了鶴雲觀,進了皇宮。”
唐似玉愕然,程之祿如此大方地說出實情,他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如果可以,讓我成為你的人吧。”程之祿目光灼熱,眼睛一眨不眨,“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