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儒樹的語氣很堅定,絲毫沒有可以反駁的餘地,接着他又夾了一筷子菜到許嘉清碗裡道:“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待會吃了藥,早些上床睡覺,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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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許嘉清回到卧室,他穿着灰色的睡衣,覺得屋子裡有些悶熱,他将床邊的窗戶完全敞開,一陣涼風撲面而來,久違的舒心貫通全身。
他側躺在床鋪上,困意湧現,隻要吃了藥就會這樣,總是想睡覺,雖然現在少了多夢失眠的困擾,可是他也絲毫不喜歡這種迷迷糊糊的感覺。況且,還有一堆作業沒寫完呢。
“再躺五分鐘......”他喃喃道,強作精神半睜着眼睛,生怕一閉眼就是明早了,迷蒙之中他注意到了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腦海中像是劈過一道閃電,他立馬清醒了過來,起身将校服拽了過來,掏出了方才情急之下被他塞進口袋的便簽,他小心地展開,那些熟悉的字樣再次映入眼簾:“和嘉清一起”。
他仰天摔倒在床上,舉着便簽貼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默讀着。
什麼意思?高鏡一他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嗎?寫在背面的才是真正的心願?
鏡一說過他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去追尋,而何洛曾經半開玩笑地說:“對于高鏡一學長來說,更重要的更值得追尋的不會是你吧?”
許嘉清咽了口唾沫,臉頰像是被點了兩滴紅墨,漸漸散開一片紅暈,高興,又覺得不該高興。他從枕頭後面挖出了自己的日記本,往前翻翻,那是他的暗戀史啊,幾乎每一頁上都有高鏡一的名字,從gjy變成他,變成高老師,然後是鏡一......
他翻到了11年10月8号的日記,上頭寫着:“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勇敢地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我喜歡你。”他将便簽貼比在一旁,心中小鹿撞得一塌糊塗。
“鏡一,你對我,對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呢?”他默念着。
虛掩着的門忽然被推開,是許儒樹,許嘉清連忙将便簽貼夾緊日記本合起來藏在了身後。
許儒樹道:“嘉清,九點半了,早些睡吧。”
“我還有些作業沒完成呢。”
“别做了,都這時候了,顧朝說你不能熬夜的,睡吧。”許儒樹走近卧室,将窗戶關小,一邊催促許嘉清進被窩,他看到許嘉清身後的本子直接拿了過去,許嘉清一驚,差些要撲上去搶。
“别看了,早些睡。”好在許儒樹沒有看内容,隻是将本子放在了一旁的床頭櫃上。
他摸了摸許嘉清的腦門,幫他将被子邊邊掖好:“晚安,爸爸也去睡了。”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房間。許嘉清望着被夜晚染得墨藍的天花闆,聽到許儒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輕,繼而傳來關門聲。
他又等待了許久,直到屋外細碎的蟲鳴灌入耳間,許嘉清方才起身,先是将日記本又藏回了枕頭下面,接着走向書桌将小台燈打開,暖融融的光漫了出來,他披上校服外套繼續埋頭于沒寫完的作業之中。
秒針慢響,時針漸漸滑過“11”,發出一計清脆的“咔哒”聲,許嘉清将寫完了的數學卷子擺放到了一邊,從書包裡拿出了化學練習冊,他來回翻看今天要完成的内容,一題都還沒寫呢......
“真累,好不想做啊。”困意再次襲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覺得眼前的題目都出現重影了:“還是洗個臉清醒下吧.....”
許嘉清看着鏡中的自己,有些蒼白,眼睛下方躺着青色的黑眼圈,雙目無神,滿臉寫着又困又倦,他又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了眼淚來。流水聲嘩嘩,他故意将龍頭扭到了冷水那一頭,手指觸及水流的一瞬,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嘶,好冷。”瞬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咬着牙關,捧了一手掌的水,左手掌中央那粗粗的像是蜈蚣一般的疤痕在水光中晃動着,鮮明又招搖,他往自己臉上撲了一捧又一捧的冷水,閉着眼睛搓揉全臉。
黑暗中,那條醜陋的蜈蚣一遍遍地爬過腦海。
涼意已經蔓延到了雙臂,牙關都開始打架,他才關了水龍頭,揚起腦袋,看着鏡中的自己,臉頰被搓得绯紅,但卻冰涼又僵硬,毫無實感,都不像自己的臉。
他取過毛巾擦拭臉上的水滴,發絲尖尖的水順着指尖滾到手腕處,臂膀上,滾過每一處細小的疤痕。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一道一道,有深有淺,像細密的雨。
清葉回想從前,許嘉清是那種在夏天也一直穿長袖的人,裡頭一件黑色長袖體恤,外頭再套校服短袖,純粹出于好奇,她曾問過許嘉清為什麼這樣穿,不熱嗎難道?許嘉清當時隻是笑笑說:“我怕冷。”
水珠躲在疤痕上就像滲出的血,就像那天,在學校裡那天,他看到了滿手是血的幻覺,許嘉清吓得身子一抖,水珠自臂彎處劃落,滾進水池裡,一池的血,流淌着的,幹涸了的,混在一起。
他擡頭望向鏡子,看見自己正拿着刀片割劃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