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說兩人一道去拿,高鏡一從許嘉清手中提過了鐵桶:“我來吧。”
他一手一鐵桶大步往前走去,許嘉清想幫忙,追上他,左手湊過去提起一邊的鐵桶拉環。
“幹什麼?”高鏡一停下步子看着他。
“你右手受過傷,我幫你。”
兩人對視了幾秒,高鏡一也沒說什麼,别過頭去,一道提着冰桶往餐桌方向走去。許嘉清覺得别扭,兩人腳步的節奏總是對不上,或者高鏡一慢,或者自己快,在沉默中不斷調整,又總是層次不齊,兩隻手緊緊挨着,鐵環上的露水擠在左手和右手之間,摩擦着,冰的也成了滾燙。
一段短短的路,走得漫長又擰巴,不知道高鏡一怎麼想,許嘉清隻覺自己心癢難耐,卻無言而出。
兩人一齊将鐵桶往桌上一擱,露水全滾到了桌面上,灰黃的木桌被染成了深棕色,鐵桶裡頭盛滿冰塊,冰塊間插着一瓶瓶飲料。
許嘉清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抹去汗水與冰水,他擡頭的一瞬撞上高鏡一的目光,海邊的夕陽包裹住高鏡一,披撒在他健康明亮的皮膚上,汗珠閃動微光。
金燦燦的橘色落進他的黑眸子,浪花也在其中滾蕩,翻出一片又一片的溫柔,夾雜着海風的鹹濕與夕陽的溫熱。
看到飲料上桌,大夥全都湊了上來,桶裡的飲料一搶而空,各個仰起脖子猛灌入喉,怎一個爽字了得!
“少喝點,上菜了!”
香氣撲面而來,郝升和羅栎手裡各端着滿滿一鐵盤的烤物,衆人落座,七八隻手一齊擁向烤盤,宛若蝗蟲過境,橫掃一空。何洛滿嘴冒油,她肘了一下郝升道:“你不烤啦?這可不夠吃啊。”
“啧,心疼一下學長好嗎?我不要吃的嗎?”
周韻儀道:“我讓服務員去烤了,他們烤得好吃還快。”
“喲,看不起我呗?”郝升将烤盤拉近自己:“你别吃!”
周韻儀抱起臂膀嘴裡嘶嘶發聲:“郝升,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話。”
“不!給!你!吃!”郝升一字一頓道。
周韻儀一擡手對着店門位置嚷道:“姐,這頓全算在這個黑皮男頭上!”
郝升立馬求饒:“别别别,周姐,周大小姐,是小的錯了,小的該死。”
衆人笑成一團,笑得又各有不同,龔傑和張孟妍哈哈大笑着,何洛看着郝升捂嘴猛笑,周韻儀嘴角有得意,眼神卻在亂瞟。
羅栎隻是淺淺地笑,目光始終落在許嘉清身上。
許嘉清也跟着胡笑,隻是眼神碰上郝升目光那一刻又不自覺地收住了笑意,然後看看高鏡一,這家夥隻是象征性地彎了彎嘴角,眼裡半分笑意都沒有甚至透露着一絲不快,也不知怎麼回事。
服務員很快又上了幾盤新烤好的,幾人額外點了小菜,什麼烤豬腦花,酸辣土豆絲,長長的木桌放得滿滿當當。
幸好都是長身體的年齡,當真猶如風卷殘雲,各個吃得滿嘴冒油,嘴角還沾挂着黑色胡椒渣粒,嘴裡談天說地,扯犢子跑火車,說暑假要去KFC打工,掙了零花錢計劃說去畢業旅行的,說好了,還是這一車子的人,先去國内走一圈,青島吃“嘎拉”,敦煌走黃沙,再遊一遭北歐,看看極光!
“操!光想就覺得樂呵!”大夥眼裡都閃爍起興奮來,不遠處的音響播放着動感的音樂,心髒也跟着節奏狂奔不止,要奔向無限歡樂與燦爛的未來。
“考完就好了。”這一句真理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诠釋。
許嘉清想,輕松,真的是很久沒這麼輕松過了,他知覺到一陣從心底翻湧出的安逸與快樂,像有一枚落日浸入心海中,慢慢地,慢得像不存在時間一樣,化成一水的金燦燦與暖融融。
總有那麼幾個瞬間,人們會希望它們可以成為永恒,現在便是許嘉清心中祈求能變為永恒的瞬間。
夜裡的海風更勁更涼,呼呼地吹着海浪,浪花翻湧,一遍又一遍拍打黃沙,嘩嘩地作響。夕陽溶化後,天邊支起了半盞月亮,像是浸了水的墨點子,漫出明黃的微光,細得像沙粒,撒在海浪上,沙灘上,每一個人的心尖上。
八九點的時候,還有人打碟蹦迪,過了十點,醉的醉,累的累,散的也散去了,沒了喧鬧,靜谧得隻有偶爾的夜蟲啼鳴,海浪拍案和滋啦滋啦的篝火燃木聲,火光揮動,與木架子上挂着的小彩燈遙相呼應,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像是夜的呼吸。
所有人都圍坐在篝火邊,女生們全披上了長袖外套,周韻儀和張孟妍擁着一塊坐,何洛離她們還有些距離,旁邊是羅栎,接着是大約半米的距離坐着高鏡一,依次龔傑,許嘉清和郝升。
人手一瓶飲料或啤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學校裡的人和事。
周韻儀耷拉着眼睛,她已經喝空了一瓶啤酒,小臉紅紅,食指撥弄着那個喝空了的啤酒瓶,一撥便故溜溜地轉圈,一圈又一圈,停下的時候,瓶口的位置正好指向了高鏡一。
她朝着高鏡一的方向望去,火光在她眸中躍動,她忽然道:“喂,我都要睡着了,咱們玩點遊戲吧?”
“玩什麼?”龔傑問道。
“真心話大冒險怎麼樣?”
“喲,周姐想聽誰的真心話呀?”
“滾,我是想反正都要畢業了,大夥說說心裡話呗。”
何洛應聲道:“好呀,怎麼玩?有卡牌不?”
許嘉清插聲道:“何洛,你又不畢業。”他擔心,這幫子人的嘴裡定問不出什麼之知分寸的話來。
“學長你不敢玩?”羅栎望向許嘉清,嘴角眼尾都藏着笑。
許嘉清立馬反駁:“我有什麼不敢玩的。”說着他不自覺地偷瞥了高鏡一一眼。
“用不着啥卡牌,咱們就用這個酒瓶轉悠,指到誰就選真心話或者大冒險。”周韻儀邊說着,眼神在所有人身上臉上兜了一圈:“大家都沒意見?”
衆人搖頭的搖頭,不語的不語。于是,第一次真心話大冒險就在這樣的“縱容”下開始了,周韻儀轉動酒瓶,咕噜噜一圈下來指向了郝升。
“卧槽啊!”郝升大罵:“周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少廢話,就問你敢不敢選真心話!”
“有什麼不敢,你問呐!”
周韻儀跟張孟妍合計了一下道:“看你是第一個,我就問的easy一點吧。那什麼,你鐵了心考北大物理系是不是因為ABB啊?”
一瓶啤酒沒叫郝升上臉,這一個問題瞬間将他蒸得通紅:“操,你怎麼知道!”下一秒他一個眼刀殺向了許嘉清,許嘉清也是一愣,立馬搖着頭用嘴形做了一個“我沒有。”
“别看了,就你這點破事,競賽班裡長了心眼的哪個看不出一二......”
龔傑若有所思道:“喔唷,ABB,有點意思啊郝升,看不出來,賭大了。”
“誰啊?ABB是誰?”何洛一臉驚愕。
“關你屁事啊!”郝升罵了一句,将酒瓶拿了過來:“下一局下一局。”他暴躁地轉動酒瓶,轉了好幾圈最後指向了龔傑。
“我啊,大冒險吧。”
周韻儀啧聲道:“慫蛋。”
郝升一揮手道:“行,現場随便挑個人親一口。”
“親哪都行是吧?”龔傑站了起來圍着每個人走了一圈。
“你想親哪啊?”衆人都笑了,龔傑走到周韻儀旁邊蹲下了身子,笑呵呵地看着她。
周韻儀臉上明顯閃過一絲驚慌,笑容蕩然無存:“幹嘛?”
“你不是說我慫蛋嗎?”
“什麼啊?”
“不知道周大小姐,願不願意讓小的親吻您的手背呢?”
周韻儀又笑了起來,她是反穿的長袖外套,袖子蓋着半手背,她翹起蘭花指将左手舉到龔傑面前:“勉為其難吧。”龔傑将吻落在了衣袖上。
大夥都笑。
周韻儀是那種和男生也能處成兄弟的大方性格,相貌上似北方姑娘般五官鮮明,一雙大眼裡充滿自信與驕傲,她是閃着耀眼金光的聰明姑娘,和高鏡一一樣,十項全能,并駕齊驅,有幾次看到她和高鏡一讨論題目,兩人面對面坐着,指着習題你一言我一句,有來有回,自己也不是沒有揣測過高鏡一會不會喜歡她。
還有和郝升,和龔傑等等,看着他們互相嗆聲的模樣,就想到偶像小言裡那種歡喜冤家組合。
可是原來呢,郝升早已心有佳人,龔傑又整一個婦女之友,至于高鏡一麼......他也不知道高鏡一到底怎麼樣的心思。
許嘉清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是對情愫毫不敏感之人,時常将無意當作鐘意,又将鐘意當作好意。
“哈哈!輪到嘉清啦!”龔傑說道:“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許嘉清愣了一下說道:“真心話和大冒險你都說說,我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