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殿下在，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

“我們可以幫助你禦敵，不過看樣子這座城的極限也堅持不了太久，必須要有外援才行。”

“正是如此，隻要有殿下在，外援便不是難事。”

楚瑾瑜有些疑惑，自己不過是肉體凡胎，不能喚來天兵天将，為何有自己就有援軍。

“看來你很清楚外面的形勢。”

“那是自然，這幾日下官是日夜憂愁，向周圍都發了求援信。雖說沒人能來幫下官，但是也打聽了不少情報，現在正是有用的時候。”

“是什麼有用的信息呢？”

“國都陷落的時候，赤華軍統帥立刻率人去搜查了國都廢墟，不過沒有任何收獲。而此時他正在和異族軍團對峙。隻要殿下此時去見赤華軍統帥，他必然會擁立殿下登基稱王，異族軍團也就隻能順勢歸順，天下可定。到時候擊退外敵，救先州易如反掌。”

一切就如灰栎所預料的那樣，現在還在觀望的各方勢力最缺少的就是“大義”，也就是曾經池塘女神賜予蘇瑾瑜一族的統治這片土地的神聖權利。而現在“大義”的最佳表現無疑就是得到了池塘女神賜福的楚瑾瑜。

不過這裡的城守此時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裝備着潔白铠甲的楚瑾瑜固然是神話裡的英雄，可倘若洪魔突破了封印，英雄轉眼就會成為惡魔，那神聖權利也會蕩然無存，這正是灰栎所擔憂的。

灰栎看了一眼蘇無罔，蘇無罔見狀上前一步，分開兩邊。

“必然會擁立殿下嗎？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判斷？殿下的珍貴想必你是清楚的，還要有些更确切的情報殿下才能動身。”

“……如此說來，也罷，殿下的安全自然是第一位的，我會再多派些探子的。這段時間就請殿下來我這裡住，雖說比不上王都，也比待在城裡的其他地方強。”

“不必了，殿下希望能多與自己的子民待在一起。”

“殿下愛民如子，是下官僭越了。”

話說到這裡，蘇無罔回頭看了一眼灰栎，示意可以離開了。灰栎則是暗地裡傳音給楚瑾瑜和楚瑗，問問他們兩個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倘若沒有我，這個城的人會怎麼樣？”

“殿下說笑了，您就在這裡，哪還能沒有您呢？”

“倘若我不曾出現過，這個城裡的居民會怎麼樣？”

“或是被殺，或是淪為奴隸，并無勝利的可能。”

“蘇無罔，你會抛棄你的家人嗎？”

灰栎每聽一句頭就大一分，自己就不應該多嘴讓楚瑾瑜說話。不過事已至此，在這動手怎麼說也是不應該的，于是也就隻是讓他繼續往下說，同時把林忘塵拔劍的手往下按。

“……”

蘇無罔沒回答，楚瑾瑜直接揪住了他面前衣領，四目相對，蘇無罔看到的仍是洶湧的洪水。

“蘇先生……”

“蘇無罔，回答我！”

憤怒的情緒包裹着眼前的年輕人，而蘇無罔此時的内心卻是無比的平靜。蘇無罔覺得自己應該感謝楚瑾瑜的，他的話就像是一把刀，直接把自己與家人之間最後的聯系強硬切斷。

“哥……”

“我的家人，我不是已經全部抛棄了嗎？無論是父母，兄弟，妻子，兒子，我都已經全部抛棄了。殿下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質問這件事本身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蘇無罔已經不止一次抛棄了自己的家人，或者說他本就是一個孑然一身的人，抛棄這種行為是他的習慣罷了。

灰栎和林忘塵扭過頭去，不再看向蘇無罔。楚瑾瑜也松開了手，眼中的洪水逐漸退去。

“看來殿下已經有答案了，那我們走吧。”

楚瑗看着平靜的蘇無罔，内心充滿了愧疚。自己的哥哥一次又一次羞辱自己尊敬的蘇先生，反複破壞蘇無罔内心的傷口，可是自己卻完全沒有辦法制止，隻能悄悄地對蘇無罔道歉。楚瑗清楚蘇無罔絕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她看到了從供屋裡出來的蘇無罔，看到了那泛紅的雙眼和臉上的淚痕。楚瑗知道蘇無罔其實是十分珍視家人的，而且楚瑗也能理解蘇無罔為什麼要抛棄。

離開之前，蘇無罔吩咐了蘇俨軍幾句工作上事，其餘的話也沒有多說，幾個人就離開了。

“蘇先生，我哥哥他……”

楚瑗想要說些什麼來替自己哥哥道歉，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憋紅了臉站在蘇無罔面前，額頭上冒着細密的汗珠。

“無妨的，我該謝謝瑾瑜的。要不是他，我估計我在最後都沒有勇氣開這個口，讓他們為我擔心。”

這句話說完，楚瑗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抛棄就是抛棄，無論用上多麼精妙的詞彙，有着多麼冠冕堂皇的借口，事實也是不會變的。我在這次離開後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早說清楚也是件好事。”

“蘇無罔，你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不留下來？”

“一輩子生活在河裡的魚再喜歡大海也不能适應海水裡的環境。命運早就已經讓我不能适應這裡的環境了，我留下來之後帶來不幸。”

“可是你們是兄弟，你們流着着相似的血，你們應該可以适應同樣的環境才對。你為什麼不肯試試？”

“我已經能夠看見即将到來的災禍了，難不成非要災難真正降臨才去補救嗎？”

灰栎也介入了兩人的争辯：“無罔作為月之子，群星的一員，難道不應該和他的那些兄弟待在同樣的環境裡嗎？”

話說到這裡，楚瑾瑜再也沒有話可以說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自己被限制在了凡人的視角裡。蘇無罔的兄弟絕對不止蘇俨軍一個人，那不過是他凡人的身份罷了。作為一個修行者，他還有着更多的星星兄弟。他的身份是相互矛盾的，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他都要抛棄。

“現在讨論我也沒什麼意義了，真正該做出選擇的人是你才對。”

“的确如此。現在隻要你去赤華軍那裡，就可以重新統合這個國家，抵禦外敵。可是這一切隻到洪魔爆發為止，一旦洪魔接管了你的身體或是直接突破封印，無論最後洪魔的結果如何，你一定會死，重新統合後的池羽國也會随之破滅。你有信心壓制住它嗎？”

楚瑾瑜沒辦法回答，他當然不能壓制住洪魔，自己已經幾次被洪魔影響了心智，反複做出失控的舉動。可是一旦自己離開了這座城市，就會像城守所說的那樣，這座城就會被戰火摧毀。該怎樣選擇？

“我還需要想一想，先回去吧。”

一路上，幾人都沒有說話，楚瑗一臉擔憂地看着哥哥，她已經意識到哥哥其實已經做好了決定，隻不過那個決定是自己不希望看到的罷了。

回到蘇俨軍的家裡，幾個人各自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屋子，蘇無罔也回到了蘇無罔的屋子裡，找了把椅子坐下喝茶，等楚瑾瑜和楚瑗來找自己。

時間慢慢流逝，直到過了正午，蘇無罔才等來了楚瑾瑜，不過隻是他一個人，看來他已經做好了自己的決定。

“蘇先生，是我。”

“進來吧。就你一個人？”

“阿瑗不該和我一起離開的，她有自己的生活。”

“她是個好孩子，聰明勤勞，而且很樂意幫你，有她的幫助你會輕松很多。”

“我還是隻賭上我自己的命好了，阿瑗就拜托蘇先生替我照顧她了，她很信任你，有你在她身邊她不會太孤獨的。”

“有必要這麼說話嗎？像交代後事一樣。”

楚瑾瑜笑了，蘇無罔也笑了。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親近，仿佛已經是相識多年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