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鑫依稀記得程長霖的劍叫做“藏鋒”。劍鞘如久放蒙塵,劍身還有一塊微小的缺口——看起來劍的主人很窮。
有人站在城牆上喊,程鑫服誅,蒼天有眼。
而後程鑫看到程長霖提着劍朝他走來,四周死寂。劍身刮過程鑫的後背之時,他才回過神來,緊緊盯着程長霖。
對方則神情淡然,左手拇指按住程鑫眉間,随即一股靈流自程鑫體内湧出。
這正是刑罰,刮除罪人實靈根。
人的虛靈根遍布全身,實靈根則在修士的脊柱上。刮除靈根痛苦至極,意志不堅定者重則當場斃命。
程鑫快要忘了疼,他隻感覺有錘子在砸他的身體各處,後背酸痛,渾身靈氣釋放完畢後便是沖天魔氣——他的魔氣修為比靈氣要高,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
程長霖的手法極其迅速,似乎隻在最初時疼痛萬分,随即慢慢消減。程鑫跪倒在地,感受到程長霖收劍入鞘。
他擡起頭看着程長霖站到他的面前,仰視——像他還很小時,不小心摔倒在地。他憋着眼淚想站起來,膝蓋磕出血來,程長霖便俯下身将他抱起來,或者背在後背上,一邊逗他一邊下山去。
程長霖逆着光俯下身,程鑫看不清他的面容,隻看到他伸出手來,手掌重重打在他的胸口。程鑫嘔了血,周身魔氣潰散,他修煉許久的魔功也徹底被程長霖廢除。
亂七八糟的,金烏高懸,四周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道,即使是養了幾年的貓貓狗狗也有感情,程長霖怎麼下得去手……?
又有人道,程前輩大義滅親,我等自愧不如,五體投地。
至于究竟是褒義或是貶義,各有想法,在此不做解釋。
景修哲身上的傷還沒好,坐在程長霖為他準備的狐毛椅子裡,看着場中程鑫嘔血,心道終于結束了。
讓程長霖親手結束這段所謂機緣,倒也應了當初撫陽真人所說——景修哲很自信的想,長霖的機緣是我才對,門當戶對情投意合,怎麼看怎麼比程鑫好。
事實上,景修哲并不該算作機緣,他應該更像姻緣——日後談起此事,程長霖是這麼說的。
程鑫的舊傷也沒有好全,沒人憐憫他,會在大牢中給他傷藥包紮,渾身衣物破破爛爛。他跪在地上嘔血,眼淚奪眶而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去看程長霖,對方則單膝跪在他面前,掏出懷中手帕為他擦去嘴邊的鮮血。
“終于要結束了。”程鑫這麼想着,他又想到那名黑衣人。程長霖說他已經與黑衣人交過手,那看來黑衣人已經重傷,他不奢望會有人來救他,從他失控吞噬那名春境修士修為之時他就應該想到今日。
但——不滅天尉遲掌門不是他殺的!
他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但程鑫被迫接下了這個黑鍋。
四周迅速騷動起來,有人喊,程前輩還磨蹭什麼?快快動手吧,看這樣子等會要下雨!
似乎是為了應證那名修士的喊話,他的話音未落,天邊一聲悶雷響起。随着雷聲消去,程長霖一劍穿過程鑫心口!
頓時四周安靜,程鑫摔在血泊之中,劍鋒順着血肉刮出,雨滴澆在程長霖臉上,像流出的眼淚。
景修哲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名小修士跑來,對他道,程前輩交代,事情結束後請前輩先回去吧,程前輩想将人埋了。
景修哲皺起眉來,随即他又笑道:“罷了。”
再怎麼遲疑,程鑫已經輸了,他會在稍後被程長霖送到魔族邊境,任由他自生自滅……但已經失去所有修為的人能在魔族邊境活下去嗎,顯然不能。
換言之,程鑫此時,已經死了。
而死人可争不過活人。
景修哲咳嗽幾聲,取了傘來,又吩咐那名小修士拿一把傘交給程長霖,便離去了。
現在的情形,程長霖也不願意讓景修哲看到。
他俯下身,為程鑫解去渾身鐵鍊,将人抱在懷裡,借着擦去鮮血的時機,他将一粒藥丸塞進程鑫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