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你說說?如果你是趙振,聽了這些,什麼感覺?值不值得他為我賣命一輩子?”
“值!”
“如果你是趙姝兒,你會選大家還是小家?”
“……”
“你會自殺嗎?”
“……會。”
“可趙姝兒将軍沒有自殺,”連翹淡淡道,“她并不是放棄了她的孩子,隻是把大家放在了前面,她隻是來不及……”
安置了丈夫的屍骨,卻在處理奸細時着了道,同歸于盡,未來得及留下隻言片語,這就是趙振最後查到的真相。
“如果你是趙振,你能接受這個真相嗎?”連翹接着問道,“如果你是我,你救不救陳璨?”
“我……”
“那你知道這三年有多少人死于燕王手下嗎?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日夜祈禱我不得好死嗎?”連翹問他,“我該死嗎?我錯了嗎?是你的話,是不是已經跪在受害者家屬面前以死贖罪了?”
阿良被問的一臉狼狽,若是他自己,他覺得自己該死,可是連翹,趙姝兒,她們做錯了嗎?她們該死嗎?
連翹并不非要他回答,又接着問,“你認識賀轅将軍嗎?”
“嗯。”阿良已經怕了連翹的問題了,卻又不敢不答,連翹隻是坐在那,就好像一座大山壓着他,目光無喜無悲,仿佛在和他探讨無關緊要之人,探讨一個案例。
“當年我也算陰差陽錯的害他戰敗,禾國軍人死傷無數,禾國因此戰敗,并入昭國。”
阿良已經猜到她要問什麼了,“我與他第一次見面,他是躲藏的敗軍,我是重傷的昭國女子,他該不該見死不救?”
“他救了我,救了陳璨,還把他們最好的醫師給了我,一念善才有了我們活命的機會,才有了前面說過的能惠及各州的驅蟲藥,才有了他禾州軍今日與趙州軍摒棄前嫌的機會,你說,那日他得知真相時,後悔過嗎?慶幸過嗎?”
“救了我這個罪魁禍首,他該不該在禾州軍将士墓前以死謝罪?禾州百姓知道真相該戳他脊梁骨,還是給他立長生牌位?”
連翹一連串的追問讓阿良喘不過氣來,他不知道,設身處地,誰也不能保證哪種選擇一定是正确的。
“我今年還差一個來月才滿十六,直接或間接死在我手中的人,不下萬千,我是不是沒有活着的資格了?”連翹一臉疑惑的看向阿良,朝他步步走去,阿良寸寸後退,“躲什麼?我像惡鬼嗎?”
“說回最初的話題,你猜我為什麼要特地上京,把這些親口告訴他們,告訴……百裡謹?”
“為,為什麼?”
“因為我想看他會不會愧疚啊,”連翹輕笑,“你說是你害的我,你多大臉?百裡謹才是造成我一切苦難的根源,我知,他也知。”
将人逼坐到牆角,連翹後退,坐回椅子上,“可是他又有什麼錯呢?錯在過于優秀了嗎?錯了心慈手軟了嗎?錯在對一個小朋友表達善意了嗎?”
“所以我說你這人很有意思,這個世間居然真的存在黑白分明之人,該不會踩死隻螞蟻,你都會為它們超度吧?”
阿良不說話。
連翹:“……”不,不會吧?
嘶!這怕不真是個聖人轉世,她随意的态度都端正了些,兄長們也沒說他這麼純良啊。
魏國公府和李憐兒這是可着一棵玉白菜嚯嚯啊。
她都有些不忍心說下去了。
但是阿良主動問道,“所以王爺會覺得愧疚嗎?你,您原諒他了嗎?”
連翹當初做的到,現在卻有些說不出口。
她覺得她好像有那麼點不正常,門内門外都靜悄悄的。
“何來原諒之說,我從不原諒任何人,傷害過我的人都死了,”連翹平靜的陳述一個事實,“但我不會逼他去死的,他若覺得愧疚,覺得對我不起,豈不是更好?愛情能有幾時好,愧疚卻是一輩子的。”
“王爺不是那種薄情之人……”
“可我是啊,”連翹笑道,“我特地來京城,就是為了加重他的愧疚感,聽旁人說哪有本人來的印象深刻呢?這一刀,豈不比你捅的那刀來的真情實感,我要讓他這輩子想起這一幕都心如刀絞。”
“你!你不是這樣的人,不要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阿良想訓斥,又底氣不足。
“我是怎樣的人?你我都不認識,你知道什麼?這世上哪還有人啊?不過是一群求生的鬼罷了。”
“其實又何止你想死呢,”連翹越說越迷離,“活着真累……”
突然一頓,“啊,我是來勸活的,不過應該沒什麼關系。”
她放下茶杯,想了想,“樂哥是有些傷心,不過他親弟還在,過些時候應該就好了,憐兒說要再生個女兒,等又有了應該就會轉移注意力了,就是不知道她找的那群男人夠不夠用,其他的,好像也沒什麼人在意你的死活。”
“你若真的想死,也别髒了樂哥的手了,好歹養了你一場,我走後門不關,自己找個地方死去。”
“什,什麼?”阿良看着連翹說着說着,一臉恹恹的就要走了,腦子一片混亂,“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