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寒時裝着心事,沒注意到腳下,那輪椅眼見着就要碾着他的腳尖、軋過去了。
幸好下一瞬,他忽然身體重心往前移,雙腳也條件反射往前挪,正好避開了輪子。
而一雙寬闊的手臂,正攬着他,雙手交叉在他背後。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手掌下真切的體溫。
是巫螢晚抱住了他。
保護了他。
蔺寒時幾乎下意識就擡起頭,求證般去看她。
出乎意料和受寵若驚的意思,全都寫在眼神裡。
巫螢晚正笑吟吟看他,貼心地提醒:“小心點。”
借着身高優勢,她甚至就着這個姿勢,自然而然地揉了揉他的後頸。
那種下意識的小動作,就像是……對受驚小寵物的某種安撫。
蔺寒時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
這種……類似被保護的感覺,反而讓他有一絲不安。
……
他們要去的檢查室,在另一棟樓,要穿過一片綠茵地。
正是春和景明時。
道邊的白色小野花兒開得熱烈,空氣中萦繞着一股與衆不同的花香。
說它與衆不同是因為,這種形貌嬌美的潔白小花,卻散發着一股令人不容忽視的苦氣。
蔺寒時記得它的名字。
結緣花。
很特别的花名。
“順位一号先生,這小花好看嗎?”巫螢晚已經采了幾朵結緣花,獻寶似地拿給他看。
她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顯然是在等他的認可。
這讓蔺寒時嘴邊的那句“不好看”,又吞了回去,最後淡淡應了個“嗯”。
這花好不好看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結緣花的味道,實際上代表着某種危險的訊号……
這正好跟小護士提醒巫螢晚的病毒有關。
結緣花的味道,會吸引病毒感染者,并且激化感染者失控。
當然在這個時間節點上,人類還沒能意識到這一點。
“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也喜歡!”巫螢晚神采飛揚地說道。
仿佛能猜中他的想法,是一件非常值得她高興的事。
看到她毫不矜持的歡喜,蔺寒時的心髒,像被什麼柔軟的情緒猛地擊中。
這種被她重視的感覺,久違到,他都快忘記具體是什麼滋味了。
“那我再去采一點。”巫螢晚興沖沖去采花。
蔺寒時本想攔着她,可伸出去的手,又不自覺收了回來。
結緣花會吸引病毒感染者,但也有個前提——是在結緣花融合血液的情況下。
更何況蔺寒時現在擁有超S級的精神力,根本不用擔心區區幾個病毒感染者。
他随巫螢晚喜歡。
靜靜等着她采了一大把結緣花。
巫螢晚捧着那把花兒,小心翼翼送到他面前,然後一臉期待地望着他。
其實這味道并不好聞。
她出其不意将結緣花送到他面前時,蔺寒時下意識皺起眉。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原來是送給他的?
蔺寒時的眼神,瞬時亮得像被點了一把火。
原先一直冷冰冰的臉,在這時,也終于洩露出一絲松懈的意思。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雙手,神情鄭重。
就像大海,表面風平浪靜,海底波濤洶湧。
可惜下一瞬他就聽到巫螢晚說:“我打算送給那個小女孩。等檢查完畢,您陪我去好不好?”
她又一次提起,要去見小女孩。
“……”蔺寒時心裡的冰山,剛融化了一個角,就又凍上了。
“順位一号先生?順位一号先生?”巫螢晚叫他。
“别這麼叫。”蔺寒時收斂神色,不悅道。
我又不是隻有編号。
接下來的一路上,蔺寒時更是一聲不吭,并且不斷地釋放冷氣。
巫螢晚可能是感覺到了他的低氣壓,開始主動找話題。
“這小花叫什麼,您知道嗎?”她用手指撥了撥手裡的花,問。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蔺寒時停下來,眼神深深地看向她。
巫螢晚都能從他眼底讀出“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嗎”這句話來。
“結緣。”沒想到,蔺寒時居然回答了。
他說罷便轉過身去,沒什麼情緒地補充道:“緣分的緣。”
在他生活的現世,有這麼一句話——“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世人為求一點緣分,總會心甘情願地做些蠢事。
蔺寒時不信“緣”這玄之又玄的東西。
他隻信自己。
這樣想着,蔺寒時又停下來,想勸巫螢晚把花兒丢了。
“這花也許……”會引來麻煩。
他話未說完,耳邊的長發,突然被巫螢晚撩起。
她挑了一朵最好看的結緣花,别在他的發間。
“那您,一定是我的緣分。”
巫螢晚說得漫不經心。
可這樣輕松自然的語氣,在這時卻顯得更有說服力。
蔺寒時久久望着她,耳圈不受控制地紅了。
……
到了檢查室,蔺寒時這次,沒再阻止巫螢晚做檢查。
他決定了。
懷孕的事,不可能瞞一輩子。
他打算就趁着這個契機,用這份檢查報告,順理成章讓她知道。
蔺寒時其實也很想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
出報告需要一點時間。
巫螢晚一做完檢查,并不想等。
捧起那束結緣花,她迫不及待要去探望小女孩。
蔺寒時自然會陪她。
可等他們到了小女孩所在的監護病房,卻驚訝地發現,小女孩不見了。
蔺寒時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去附近找找。”
巫螢晚抓着那束結緣花的手指,微微收攏。
她環視空蕩蕩的病房,說:“那我在這兒等您。”
“好。”
等蔺寒時走後,她在房裡找了個方便插花的藍色花瓶,然後帶着那束結緣花,進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