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水的嘉行扭頭差點和人撞上,一邊心下慶幸自己擰好了杯蓋,一邊掃視了一下對面女生的外套,“抱歉。”
“對不起對不起……”
微微欠身的女生壓住她的歉意,擡起頭來後是滿頰的紅暈,她一心着急,沒料到會出糗,嗫嚅難言,“那個……是你在接受英語輔導……嗎?”
不确定的尾音吞吞吐吐,眼睛卻直勾勾地上下打量,除了氣定神閑的表情,果然還是怎麼看怎麼不像嘛,她心裡的小人擰着眉,哭唧唧地流着寬面條淚。
“是我,”嘉行回。
“你看起來完全不像。”話音未落,女孩兒就自覺失言,怕人誤會,連忙又說,“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和我一樣小……”越描越黑了怎麼是,她慌亂地擺着手,“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很年輕……”
爆炸吧,這個世界。
她絕望地耷拉着臉,抽掉骨頭一樣軟塌着肩,破罐子破摔地盯着地,一雙起毛邊的白色闆鞋映入眼簾,咦?這麼冷了,老師怎麼好像還穿着單鞋啊?
“理解。”嘉行噙着笑,隔衣撈起她的手腕,打斷了她的的自責懊悔,“不必抱歉,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對個人發展來說是好事情。關于輔導……如果不放心,下午可以免費聽我講一節課。”
繞過轉角,兩人并肩走回桌位,一個兩手拽着書包帶的小學生不斷四處張望,與又圓又厚的鏡片形成鮮明反差的,是他又瘦又小的體型。
“莫凡?”
室外麗日當空,嘉行看了眼玻璃牆上的光,問道:“大中午的怎麼沒回家?你不是月考完了嗎?”
對面的“小學生”聽到老師喊出自己的名字,眼睛一下子亮起來,脊背挺直,肩膀随着一口長氣沉開。
“老師我……”
他是考完了,并且考得還算順手,可是結果沒出來之前,整個人都在等待中恍惚發飄。原本按照他們之間的約定,以每次月考為節點,老師隻需要負責她任職期間的學生,可是他漫無目的在大街上兜兜轉轉一上午,一回神人就已經站在三樓的老地方了。
這也是她的學生嗎?郭暖好奇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打轉,心裡默默幫他開場,“老師我沒考好~”
哼,小學雞還想動我軍心。
“小學雞”一隻腳剛繞過玄關,此時應該在店裡忙生意的母親定定出現在沙發上面,正襟危坐,雙手環在胸前,那雙熟悉的深沉的犀利的眼睛把他死死釘在門口,讓他大氣不敢喘,“過來我問你件事兒。”
手機靜靜躺在鋪着玫瑰花樣防污布的茶幾上,寒風從客廳南側窗戶的金剛網裡穿進來,打翻了窗下晾曬的蘿蔔幹和香菇,搖晃着電視櫃旁的龜背竹,掀起了沉默裡兩人起伏不定的心波。
一個看管不住的頑劣的孩童。
“剛剛我接到了你們班主任的電話,”莫母看着站在身前快縮成一團的兒子猛然擡頭,“告訴我說你的英語這次考了年級第三。”
莫凡有點懵,先是掏掏耳朵,随即什麼沖進心髒,喉頭砰砰砰地跳,他下意識看向母親的臉,可沒有像他期待的那樣,對他投來那種欣慰的、贊許的目光。
“您……不滿意嗎?”拳頭緊攥,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母親的面色,端莊、嚴肅、意味深長,一絲不妙的感覺悄然纏緊他的心髒。
“你們班主任還說,為了大家一起變得更好,有好老師要無私地給大家分享,”漸漸白了臉的兒子咬着唇,刺得莫母有些心疼,可他還小,為了路能走得更長久,她鐵了心要知道真相,于是放下手臂,接着問,“兒子你說,我該是去哪兒,才能找到這個又尊重學生又教學厲害的好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