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望去，走廊的教室門被陸陸續續打開，沒了屏障，或眉頭緊皺或得意洋洋，落葉、衣擺、香風、神色、聲響……一幅流動的鮮活的轉瞬即逝的群體肖像畫。

“下周帶我去。”

匆匆撂下這句話，他甩起書包迎着一個穿戴講究的倩影，擡起那張白白淨淨的英俊臉龐，挂着乖巧标準的微笑，前前後後地耍寶。

下午兩點剛過，嘉行正按計劃教導她時刻想跑的新學生。

郭暖在她過去的十六年裡，從未、從未産生過一種這麼強烈的渴望，那就是穿越時空之門，擊斃昨天傍晚那個沖動簽下大名的自己。

試聽的課是堪稱完美：真誠溝通、坦白現狀、科學測試、明确問題、如實判斷、可行建議、拟出方案……

是，這些統統都挑不出錯。

可是，可是！

對今天飽含期待，信心滿滿的她，在開課十五分鐘後就想把早餐吐到面前那張精心制作的的思維導圖上了。

根本吃不下午飯，深感自己在曆劫的她，看着旁邊的魔鬼似乎對此毫無察覺，仍舊笑容滿面。

柔和的容貌，哪裡都是圓潤的、無害的、沒有棱角的；清淩淩的嗓音，也是悅耳的、綿言細語的、讓人生不出戒心的；親近的态度，更是樂觀的、溫潤而澤的、一團和善氣的。

可有誰能夠知道，三者疊加起來，是讓她想去死一死的。

自從有了腦子，哪怕中考哪怕犯錯，她就沒讓人家這麼快這麼密地運轉過。

郭暖甚至覺得，她千辛萬苦、挑挑選選的，不過是心甘情願遞給面前這個魔鬼教師一根用來抽打自己的鞭子，懸在腦後趕着她馬不停蹄地跑。外表看起來那麼漂亮，卻有一顆堅韌狠辣、殘忍無比的心呐！

不放過任何一個偷懶的機會，她先于老師發現了來人，根本壓抑不住喜悅的心情，“老師、老師，有人找！”

嘉行好笑地看向樓梯口，一名中年女人身後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站起身，嘉行走出座位，主動伸出胖乎乎的右手，“你好。”

“這是我媽。”好像往日重現，莫凡從書架後現出身來，有些不自然地杵了杵楞在當地的母親，快速看了嘉行一眼後避開目光。

套近乎的意圖被對方正式的握手禮倉促切開，原本打算拍她肩膀的手有些生疏地握了上去，“哦，慶老師，你好你好！”

“那個我們今天來……”打了一肚子草稿的莫母一時有點慌亂。

“抱歉，我這邊還帶有學生，您這邊有什麼事情的話，麻煩要等到三點半了。”嘉行直截了當地打斷對話。

她的學生忙不疊地點頭，趕忙拉住他媽媽的手肘，往另一個角落的書桌上拖，看得出來，他有些怕她。

“媽媽媽！我們老師講課時不這樣……”怕母親生氣，莫凡剛落座就急急忙忙解釋。

他心裡是有些忐忑，但絕不是怕老師本身，而是另一種隐秘的擔心，他怕老師像他一樣對自己心生厭棄，既不夠聰明地把老師和家長搞定，又不講信用地帶來協議外的第三個人。

“你看看，你看看，這好老師就是負責，”莫母一邊說話，頭還戀戀不舍地留在另一面，“你這是什麼話？你們慶老師今天不會因為我耽誤學生，難道我還擔心人家之前耽誤你嗎？”

幸好她跟着來了，不然這麼好的老師，她和他爸可去哪兒找？

看着角落裡嚴肅認真的師生倆，莫母突然想到兒子撒過的謊，問道：“你周末也是這個時間來的？”

莫凡點點頭，“上午九點到十一點半，下午兩點到三點半。”

莫母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這下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