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遙原本打算帶江棄先回那間破屋休息,還沒走幾步,江棄扯了扯她的袖子。
兩人來到一個隐蔽的小山洞。
江棄終于卸下一口氣,随意往角落裡一坐,兩日未曾進食的幹癟肚子發出抗議。他忍了忍,還是從下方洞壁縫隙裡小心翼翼摳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紙包來。
他把紙包的線結仔細打開,露出裡面凍得邦硬的兩個饅頭。
取出一個咬在嘴裡,江棄把另一個重新細緻包裝好,塞進懷裡。
季遙看着他,不合時宜地想,這小子可能還真的跟她有緣,就這對待食物的态度,還挺有她以前流浪的風範。
但這小子也是真的倔,想到走過來的這段彎彎繞繞的山路,季遙又有些好笑地看他。為了讓她助他複仇,可以将自身陷入瀕死之際來威脅、來裝可憐,企圖博她同情。
但明明身體已經如此虛弱了,路上每走一步都無比費勁,卻不肯再裝下可憐,或者軟下态度求助于她。咬着牙慢吞吞走在她前頭不肯吭聲,最後還是她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他提到背上讓他指路,她背着他走。
畢竟已經是合作關系了,季遙決定對他好一點,這也是對自己好一點,她可不想這小屁孩再搞出點什麼幺蛾子。
或許是從未被人背過,江棄在她背上不自在極了,一張臉急得通紅,奈何掙紮不了,隻能自暴自棄放棄抵抗。
季遙沒搭理小孩的别扭,這一路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稍微了解了一下情況。
玄天宗有内門弟子專門到文淵堂給外門弟子傳課授道,江棄有機會就去上課,他過目不忘,學什麼都很快,而禇兆則相反,他記不住那些玄之又玄的理論,愈發看不爽江棄。
直至他們開始學習劍術實戰,兩人境況相倒,江棄能輕松引靈氣入體,卻留不住靈氣,這便意味着無法修煉,任何入道之路都對他關上了門,一輩子隻能是個凡人。
而禇兆靠着父母給他堆積起來的資質,很快修煉起來,如今已經小有成績,有望在今年的外門弟子試煉比賽中一舉獲勝,從而魚躍龍門,成為人人豔羨的内門弟子。
“所以你認為,那個小胖墩最渴望的就是能夠通過比賽進入内門?”
江棄捧着冰冷的饅頭,張嘴咬了一小口,點點頭:“所有外門弟子都想進入内門。”
“包括你嗎?”
江棄艱難地把饅頭咽下去,目光暗了一瞬:“我沒有靈根,去不了内門。”
“沒有靈根?”
季遙眉眼一挑。
“我給自己偷偷測過,靈緣石上面什麼也沒有。”
文淵堂每隔幾年便給外門的孩子們測一次靈根,江棄那天被禇兆一行人推下山崖,等他奄奄一息回到文淵堂後,靈緣石已經被收起來了。後來江棄暗中瞧準機會,偷偷進了存放靈緣石的房間,給自己測了靈根,令他不安的是,上面什麼都沒有顯示。
那時他還會安慰自己,也許是那塊破石頭壞了也說不定。直至文淵堂開始教授術法課,他發現這副身體無法留住靈氣,這才後知後覺,或許身為魔族之後,沒有靈根就是他該承受的詛咒。
他把靈根這個秘密死死瞞住,從此再也沒去過文淵堂。
如今女魔頭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江棄慢吞吞把手中饅頭啃完,舔了舔手指,問她:“試煉大賽就剩一個月了,你要怎麼做?”
季遙沒有回答,而是問他:“你真的不回去休息嗎?好歹還有一床被子。”
怒号的朔風不時從洞口刮過,這裡可比那間破屋子還要冷上三分。
江棄搖搖頭:“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在這裡躲幾天。”
這個山洞是以前被他們推下懸崖後發現的,召喚出女魔頭的邪魔殘頁也是在附近撿的。山洞已經成為了他的避難之所。
他又不死心慫恿:“你殺了他們,我就不用躲了。”
季遙當沒聽到:“那你的病不管了?”
江棄瞥她一眼,撇撇嘴:“你不是最厲害的魔嗎,就不能用法術‘唰’地一下把我治好嗎?”
他這副置氣模樣倒有點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性了,季遙好笑道:“你也知道我是魔,不是醫修,可不會治病。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老實喝藥。”
江棄像聽到了什麼笑話,嘴角扯了扯嘲諷道:“我沒有靈石,買不起藥。”
“行了,我死不了,睡一覺就好了。”他背靠山壁抱着膝蓋,擡頭看着她催促道,“别浪費時間了,不用管我,你快點行動起來幫我報仇。”說罷把頭埋進雙臂閉上眼睛。
他到底還是虛弱不已,撐着一口氣到現在已是強弓之弩,慢慢地又陷入了昏睡中。
角落裡縮成一團的身影就像一隻渾身是刺的小刺猬,季遙看了一眼,指尖再度彈出一抹小火焰,沒入他心間。
江棄在夢中隻覺自己置身于一團溫暖的氣息中,凍得麻木的四肢漸漸舒展暖和起來,夢中黑暗粘稠的冰冷寒意消失不見,隻餘一抹火焰暖光。
是冬日裡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他一時半會是醒不來了,季遙沒有再說話,安靜地離開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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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山門處。
季遙擡頭望向在茫茫雲海中若隐若現的瓊樓玉宇,是撲面而來的恢宏氣勢。
自仙門之變後,修仙門派排得上位的隻餘五宗二門一谷,誰能想到當初一個不入流的小宗門,卻能僥幸于亂世中幸存下來,如今還成功擠進修仙大宗前列呢,真是世事變幻無常。
季遙更在意是立于這裡的一面巨大石壁。
她隐了身形,站在石壁前看着上面的一張通緝令,上有四個碩大的字——獄火焰魔。
季遙沉默,真是好久沒見到這個外号了。仙界那幫家夥的起名水平真是不敢恭維。
通緝令上最讓人側目的還是上面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