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遙覺得衡道子是真的老糊塗了，她掌心再次點燃火焰，暗含警告說道：“傅行秋，讓開，你不是我的對手。”

從她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傅行秋愣了一下，而後看了看勢在必行的季遙，與她身旁一聲不吭的少年，不禁想到那時在大賽台上少年面對仇人時露出的悲憤神情。

如果他真的是顔清師姐的孩子……

傅行秋想起之前調查到的這個孩子的遭遇，心一沉。

顔清師姐那麼好，可她的孩子卻在流落在外，自小遭人欺淩。

傅行秋面前是來自季遙與少年的無聲質問，身後是白發蒼蒼的掌門長輩，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動作。

季遙替他做出了選擇，手中火焰瞬間化作火海，将傅行秋層層圍困。

傅行秋一驚，周遭的火焰熊熊燃燒着，卻不主動攻擊，他在火焰包圍的圓圈裡安然無恙。

他意識到，季遙并沒有對他動真格。

可他怕衡道子出什麼意外，随即揮劍連斬，劍光閃過，火焰确實熄滅了，忽地卻又源源不斷的圍上來，漸漸地，火焰形成一道道高牆将他圍堵起來。

衡道子知道季遙不好對付，卻沒料到連傅行秋都過不了幾招。在此之前，他從未與季遙真正面對面過招過，直到此時此刻才驚覺，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子，是真的令仙界聞風喪膽的女魔頭！

玄天宗好不容易跻身修仙宗門前列，宗裡現今就指望着傅行秋繼續将宗門發揚光大，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出事。

火焰越燒越旺，衡道子一點點頹敗下來，火光的映照下，他發髻散亂，滿頭花白的頭發讓他此刻看起來就像一個真正的普通花甲老人。

終于，他神情疲憊道：“魔頭，放了行秋，你想知道的，老夫都告訴你。”

傅行秋周遭的火焰消退了些，但仍是把他圍着，讓他進退不得。

看見傅行秋沒有受傷，衡道子松了一口氣，而後看向江棄，眼神複雜，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他将玄天宗這樁被他遮掩得嚴嚴實實的醜事一一道來。

衡道子此生一共收了三個嫡傳弟子，大弟子江行楚天賦凜然，心思卻不放在正途上，反而專注于邪門歪道，結果入了魔，被他逐出師門，從此他就當這個徒弟死了。

二弟子顔清天資不高，卻擁有能驅使流雲墜的純淨水靈根與靈力。魔氣一直是仙界頭疼的問題，而顔清擁有驅使流雲墜淨化魔氣的能力，這正是仙界最緊缺與需要的。

隻要讓她多加修煉，假以時日，她定能代表玄天宗站穩仙界。

他由此将玄天宗發揚光大的希望寄托在顔清身上。

至于三弟子段音音，她的天賦不錯，修行也刻苦，修為比她的師姐要高上好幾截，以後正好可以輔佐她的師姐。

他本是這麼計劃的，機會也來得很巧，那時季遙被魔氣反噬受傷逃往魔域，顔清的淨魔之力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于是他對顔清寄予厚望，讓她前去曆練一番，并讓段音音從旁協助。

他知道段音音争強好勝的性子，卻不知道她對她的師姐妒恨至此。

段音音将一直照顧她的顔清推入了魔域深淵，于衆人面前當衆揭發顔清與江行楚有染的私情，并且在最後明明顔清與江行楚得以逃脫之際，揮出那緻命的一劍……

他寄予厚望的二弟子與成魔的大弟子相戀，本該除淨一切妖魔的她卻懷了魔胎，而被逐出師門的大弟子卻被三弟子一劍斬殺。

那時場面混亂至極，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冷靜下來，不知以怎樣的心情說出來那一番話——“老夫徒兒年少無知被魔修所诓騙，老夫這便帶她回去嚴加管教。如今魔修也已被老夫座下弟子斬于劍下，此舉便算将功補過，還望各位見諒，勿再追究。”

他急忙忙将她們二人帶回宗門，分别關了禁閉，以示懲戒。

那個魔修魂飛魄散，季遙也消失無蹤，衆人想再追究也于事無補，加上衡道子回去後依言懲戒了弟子，外人也不好再繼續追究，一場風波就在無形中消弭。

漸漸地，或許是顔清在落入魔域之前确實在淨化魔氣方面給衆人幫了大忙，雖然沒能抓到季遙，但玄天宗在此次魔域圍剿中确實出了不少力氣，衆人都很看重玄天宗這夠淨化魔氣的術法。

總之，伴随着一些閑言細語，玄天宗的名号反而如衡道子最初所願的那樣在修真界傳了開來。

可風光也隻是表面上的，衡道子被這兩個不省心的徒弟氣得火急火燎。

那段時日他心力交瘁，不知為何事情會演變至這一步。

一邊是傷心欲絕的顔清以死相逼，誓死護住腹中胎兒。

一邊是聲淚俱下的段音音控訴他對她的偏見與對顔清的偏心。

最終衡道子退步了，他安撫顔清，想着先用緩兵之計穩住她，待她生下魔胎，再将那胎兒處死。而段音音那邊，則言明不再追究她這件事的過錯。

至那以後，兩人皆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他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他真的以為，這件事過去了。

直到幾個月後，還未到預産期的顔清竟然早産了。

而那個時候，段音音則恰好央求着他這個師父再傳授幾招劍法。

他心裡有愧，便答應了。

等得知顔清的消息時，他匆匆趕過去，進屋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冰冷的屍體。

顔清像是做好了一切準備，面色安詳，手臂還在護着身側陷入酣睡的嬰兒，而她的身旁，是用鮮血寫成的遺言。

她說，這是她和師兄的孩子，他叫江憩。

她已經将孩子的魔氣除淨，流雲墜也認了他為主，說明這孩子未來或許有能使用它的能力。

她還說，希望師父看在她與師兄這兩條命，與這孩子的修行潛力的份上，至少留這孩子一命，無論如何，隻求他能平安長大……

說到這裡，衡道子看向江棄的眼神變得怨恨起來。

“你就是個不祥的孽種，若不是你，清兒怎麼會被發現，若不是你，他們又怎麼會死……”

“不，還有你！”衡道子忽而看向季遙，怨恨隻增不減，“若不是你，這一切又怎麼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