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宋陵仰起頭，沖坡上喊。

林年芝在山林裡繞了一圈，恍惚中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救命，她一愣，抱緊手裡的塑料袋，以為聽錯了，“誰、誰在喊？”

“我！我！在下面，斜坡上！”眼看小樹枝就要支撐不住，宋陵喊得更急切。

這次林年芝聽清楚了，趕忙循着聲音趴在坡上往下看，就見一個瘦弱的小男孩挂在一顆小樹旁，雙手還奇怪地背在身後。

“救救我！”

坡上露出披散着頭發的小女孩，宋陵急得大喊。

林年芝眼睛一亮，竟然在這裡碰見人了！

她也沒多想，一時沖動就要往下滑，兩條腿都已經挂在坡上，吓得宋陵心驚膽戰，也不顧上方落下的泥土灰塵往嘴巴裡鑽，大喊：“别下來！找根長長的東西，把我拉上去！”

林年芝一聽，又乖乖地爬回去，宋陵見狀，松了口氣。

林年芝左找右找，也沒找到什麼長長的可以救人的東西，懷裡的紅色塑料袋是媽媽給她裝零食用的，林年芝把袋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又趴在坡上探頭喊，“可是我找不到長長的東西！”

宋陵聽了，鼻子發酸，對方看起來跟他一般大，怎麼可能有能力救他上去。

難道真的要死了麼？

宋陵頓時心如死灰，雙眸湧上淚水，就要接受現實。

突然一條褲腿甩了下來，落在不遠處，隻聽上面的女孩子脆生生地喊，“抓住我的褲子！”

宋陵忙擡頭，小女孩穿着一件單薄的背心，手上抓着上衣的衣袖，另一條長袖尾端死死捆住長褲的另一個褲腳，形成了一條“長繩”。

宋陵燃起希望，在眼睛裡打轉的眼淚也收了回去，他用不了手，朝上面喊，“我的手綁住了，抓不到！”

“能不能甩到我嘴邊！”

林年芝常常在家裡幹活，身手利落，快速地把“繩子”拖上來，朝宋陵的方向甩了好幾次，褲腿才終于落到小男孩嘴巴邊上。

宋陵一口咬住，猶如真真切切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朝上點了點頭，示意小女孩往上拉。

林年芝毫不猶豫地用力扯，她力氣不小，這個小弟弟瘦瘦矮矮，看起來比她還吃不飽，但林年芝還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宋陵拉上去，右肩膀還因此被一塊石頭刮出了一道口子。

林年芝隻是皺了下眉頭，沒去管它。

宋陵終于躺在了平坦的土地上，劫後餘生的喜悅沖擊着大腦，雙手綁住，牙齒酸痛，人側躺着，無聲地流起眼淚。

林年芝趕忙穿好衣服，見宋陵躺在地上不動，走過去看，男孩的小臉沾滿了泥土，兩條淚痕從中間劃過，又髒又醜，沒穿鞋的腳鮮血淋漓。

好可憐啊。

林年芝這麼想着，從塑料袋裡掏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她的手也很髒，趕忙在衣服上擦了擦。

“給你吃。”林年芝遞上去，“很甜的，我都舍不得吃呢！”

宋陵望着眼前果皮上沾着泥土的蘋果，唾沫急速分泌，哭過後更餓，他努力擡起頭，望向面前披頭散發的小女孩，鼻音有些重，“謝謝你救我，能幫我把手上的繩索解開嗎？”

“哦！”

繩索掉落在地，宋陵抱住蘋果吃得狼吞虎咽。

這時候天已經黑透，四周的大樹舒展遮住天空，隻有些許月光從縫隙裡穿進來。

兩個小家夥坐在大樹下，一時累極，都沒有力氣說話。

林年芝的右肩很痛，坐在旁邊的宋陵聽見吸氣聲，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林年芝右肩上的一團血漬。

“你流血了！”

他趕忙從被樹枝挂破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小心翼翼纏在林年芝肩膀上。

“謝謝弟弟。”林年芝開心地笑，“你比我家的弟弟要乖。”

宋陵沒在意林年芝對他的稱呼，仔細檢查包紮的地方，掩下心中的擔憂，“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跟老師走散了，你呢？”

“我也走散了。”

“哦。”

林年芝玩着懷裡的紅色塑料袋，沒有多問，袋子裡還有一個饅頭，她大方地分了一半給宋陵，宋陵望着手中的饅頭，沉默了會兒，道了謝。

饅頭稍硬，有一股甜味，林年芝說這是老面饅頭，特别管飽。

兩個人都吃得很香。

周圍有蟲叫，也許有了陪伴，兩人不再害怕，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話，也不知坐了多久，突然眼前亮起一點星光。

“星星落下來了！”林年芝驚訝地喊。

宋陵笑着更正，“這是螢火蟲。”

剛說完，無數顆星光從四面八方飄來，瞬間把四周都照亮了。

林年芝第一次看見螢火蟲，新奇地去抓，小小的一隻落在手心裡，呼吸間好像也在跟着螢火蟲的翅膀一起扇動。

林年芝數來數去，數不清有多少隻。

“好多呀！”

“它們都是吃什麼長大的？”林年芝好奇地問。

“蝸牛。”宋陵回答。

林年芝若有所思，高興地望向小男孩，臉上滿是崇拜，“弟弟，你懂得真多！好聰明！”

宋陵一愣，不好意思地笑，臉上沒搓幹淨的泥土随着綻開的笑容，噗噗噗地往下掉。

兩個人都笑起來。

螢火蟲下，他們越來越累，最後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夜裡的山林十分寒冷潮濕，宋陵睡得渾渾噩噩，難受得不行，突然臉上被什麼東西上下刮蹭，火辣辣地疼，還又熱又濕。

腦海裡蹦出張五那張可怖殘暴的臉，宋陵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眼，就看見一條帥氣的大黑狗，吐着舌頭熱情地望着他。

而大黑狗身後，是趕忙朝這邊奔跑的消防員和警察。

随後的場面十分混亂，宋陵被裹進厚實的毛毯裡，被不知何時出現的周叔抱着下山。

宋陵還有些不敢相信，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周叔，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不會的，傻孩子。”周叔拍拍他的腦袋，安撫地笑。

身後的探照燈打過來，周叔敏感地往一邊側臉，宋陵卻清晰地看見他的右臉頰上有一個紅腫的手掌印，即便緊急處理過，還是看得分明。

這給宋陵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多年後，在他看清家裡隐入人下晦暗不齒的關系後，才知道，那個手掌印是他母親章芸的傑作。

當時宋陵隻是一愣，也沒往心裡去。

他着急地問：“跟我在一起的妹妹呢？”

“在後面。”

宋陵攀住周叔的肩膀往後望，小女孩裹着毯子正被另一個消防員抱在懷裡。

真好，他們倆都得救了。

山下停滿了警車，周叔沒有停步徑直就要跨上一輛停在隐蔽位置的黑色商務汽車，宋陵慌忙探頭阻止，“周叔，我還沒跟她道别！”

這時一聲凄厲的哭聲劃過天空，兩人一頓，都往後望，瘦弱的小女孩捂住臉無助地哭泣，兩個大人站在她面前嚴厲地說着什麼。

林年芝被打了一巴掌，望着消防員叔叔攔住的爸爸媽媽，張着嘴巴，茫然無措，眼前星星點點，好像又看見了許多螢火蟲，過去的人生如走馬燈般在眼前一幀一幀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