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我的責任，為什麼要責怪一個小孩子！”唐老師沖上來緊緊抱住她。

老師的懷抱沒有以往的溫暖，甚至冰冷。

原來老師也會害怕。

林年芝顫抖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她摸向右肩上的布條，這一刻，天地光明，寬闊舒展，混沌的她終于清醒——她的爸爸媽媽，并不愛她。

林年芝，在八歲這一年，終于揭開傷疤下的真相。

她哭得聲嘶力竭。

“周叔！我要過去！”宋陵着急地往下跳。

一雙鐵掌緊緊鉗住身體，無論宋陵怎麼掙紮都無法松動。

眼中泛起淚珠，宋陵祈求地拍打男人的肩膀，“周叔！”

周權往那邊瞥了眼，女孩子還在哭泣，實在是可憐。

他翹起嘴角，像是在微笑，望向那對父母的眼神卻有冷意，“小少爺，她終究與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還要過去，你過去，又能改變她什麼？”

宋陵愣住，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你該回家了，你母親見不到你，很着急。”

遠處小女孩的父親滿臉怒氣，手指就要戳上女孩的面頰，四周的人都在勸，小女孩的頭低得就要埋進土裡。

車門漸漸關上，宋陵怔怔地望着窗外，她救他一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往後也要見不到了。

*

闫明俊站在窗簾後，望着樓下院子裡的人。

大白狗搖起尾巴坐在兩人中間，好像能聽懂說話，咧着嘴笑得哈喇子直流。

陳昊然睡得迷迷糊糊，翻身見闫明俊站在窗前，嘟囔道：“上完廁所還不睡，站在那邊幹什麼？”

“就睡了。”闫明俊放下窗簾，兩片簾布漸漸合攏，最後的目光定格在窗柩上。

“宋陵和林年芝關系挺好？”他坐在床上，脫下拖鞋輕聲問。

“啊？什麼？”陳昊然茫然擡起頭，眼睛困得睜不開，說了句明天再聊，倒回枕頭上。

“沒什麼，你快睡吧。”

林年芝目瞪口呆聽完宋陵的話，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竟然還是生死之交！”林年芝忍不住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從另一個人口中聽到自己已然忘卻大半的記憶，感到驚奇。

“太神奇了。”林年芝歎道。

“是啊。”宋陵也覺得不可思議。

“既然曾經發生過綁架事件，現在沒人保護你嗎？”林年芝好奇地左右看，沒瞧出這個院子還有第三個人存在。

“有，”宋陵也沒瞞着，“你們見過的，周叔。”

林年芝恍然大悟，怪不得周叔又高又壯，一身腱子肉，她還以為宋陵找的司機愛好健身。沒辦法，不怪林年芝眼見小，她每天都在學習、打工的路上，網也不怎麼上，哪能想象有錢人家是真的會有保镖陪同，簡直是連續劇裡的情節。

宋陵跟林年芝說到警犬舔醒他們就沒再講下去，之後發生的事是兩個人都不願意回憶的。

那晚林年芝被迫成長，而宋陵回到家裡，母親章芸與父親争吵，那是宋陵第一次見到父母吵架，周叔捂住他的眼睛把他帶回房間。

上樓梯的時候，他聽見母親說：“宋知山，你答應過我，要好好保護我們……”

醫生幫宋陵處理好傷口，吃過飯洗完澡，他躺在熟悉的床上，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等他半夜驚醒，見到母親坐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平常挽起的長發披散下來，穿着一條紫色絲綢長裙，眼裡烏黑黑一片。

也許，她并沒有在看他，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媽媽，你怎麼了？”宋陵隐隐有些害怕，坐起來握住章芸的手。

章芸恍如從夢中驚醒，眼睛裡亮起一束光。

她撫摸上宋陵柔順的發絲，神色平靜，說的話莫名其妙，“我現在很恐懼，也很痛苦，你懂這種感受嗎？”

宋陵一愣，搖頭，他不知道媽媽在說什麼。

但是，他懂恐懼，在早春山上的時候，他很怕，怕死掉，怕見不到爸爸媽媽。

“我對不起你，讓你來到這個世界，我有時候覺得，我就像一件漂亮的衣服，被人穿來丢去，我好像不是自己了。我真是……受夠了這種生活。”

眼淚珠子從漂亮的眼睛裡滾落，宋陵驚得去接，淚珠砸在手心裡，很快順着指尖縫隙淌下去。

宋陵呆呆地看，不知道怎麼辦。

媽媽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如果我以後做出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情，請不要怨恨我，我是個母親，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好嗎？”

“媽媽，”宋陵緊緊抓住章芸的手臂，小小的心裡敏銳地察覺到什麼，“你要離開我嗎？”

“不會，”章芸憐愛地把宋陵抱入懷中，“别害怕，你要記住，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齊齊從林年芝的懷抱裡跳出去，好奇地去嗅花圃裡一朵紫色的花。

“你怎麼了？”林年芝伸手在宋陵眼前搖。

宋陵從回憶裡蘇醒，看向面前擔憂的林年芝，笑着說，“沒什麼。”

“我隻是想，”他一頓，輕輕開口，“緣分真是很神奇，我們來自不同的家庭，卻在一個十字路口短暫相聚，多年以後又将遇上，也許不僅是我倆，還有其他人，也許曾經一起等過紅路燈，在一個飯館吃飯，在同一家服裝店買衣服，然後進入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在同一條時間軌迹上，大家不斷地相遇，離别，重逢，離别……”

林年芝呆呆地看向宋陵，覺得他這一番話說得高深莫測，哲學拗口，不過她還是聽懂了，即便她從未思考過這種深奧的問題。

“緣分妙不可言，就連神仙也覺得有趣。”林年芝古靈精怪道。

宋陵一愣，笑起來。

“汪汪汪！”

齊齊朝他們沖過來。

林年芝慌忙抱住大狗，作勢要打它，“幹什麼！大家都在睡覺你喊什麼喊！”

齊齊委屈地嗷嗚一聲，瞪着眼把鼻頭湊到林年芝跟前。隻見大狗黑乎乎的鼻子上，躺着一隻發着微弱光芒的螢火蟲。

“這裡怎麼有一隻螢火蟲？”林年芝驚訝。

螢火蟲仿佛休息夠了，扇動翅膀起飛，慢悠悠在林年芝面前繞來繞去。

“我聽說，跟螢火蟲許願，願望就能實現。”宋陵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兒聽過的傳說。

林年芝一聽來了興趣，趕忙把要飛走的螢火蟲捧進手心，她過去有許多願望，但現在能想到的就隻有兩個。

考上大學。

存上1000萬！

螢火蟲承載林年芝的願望飛上天空，她隻眨了下眼睛，亮光就消失不見，沒看清的人，還以為螢火蟲變作了天上的繁星。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天空。

“你許了什麼願望？”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