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陵沉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離開前還揉揉她的頭頂，很親昵的動作。林年芝愣了會兒，又開始打噴嚏，滿眼金星和眼淚，半點旖旎心思都沒有。

不多時，宋陵拖着一個什麼東西從房間走出來。林年芝将燈光照過去，才看清是一隻巨大的布偶熊。這隻布偶熊比宋陵還高一個頭，身軀壯碩，相當震撼。

“剛剛你就是被它絆倒了。”宋陵将熊平鋪在地闆上。

布偶熊是好幾年前流行的網紅熊，林年芝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好奇地拿起手機從頭掃到尾，熊身保存完好，沒有地方損壞，穿着一身校服，身後還背着書包。林年芝看了看，鼻子又開始癢，打了兩個噴嚏。

宋陵關心的問：“還是很難受嗎？”

“比之前好多了，”林年芝背了個小包，有随身帶水的習慣，她喝了一口水，再用水洗了洗鼻子，徹底舒服了。

“那就好，我們速戰速決趕緊出去。”說着宋陵去解布偶熊背後的書包。

“東西在書包裡？”林年芝驚呆。

“嗯，”宋陵點頭，“小時候的玩具我舍不得扔，都放在閣樓上，有一次過年收到親戚給的紅包，覺得好玩就放了點現金在這隻熊的書包裡。那時候想如果誰能找到就給誰，當做一個驚喜，沒想到最後還是給了自己。”宋陵利落拉開書包，摸了摸，從裡面掏出一沓一沓錢。

紅通通的百元大鈔放在地闆上，看得林年芝目瞪口呆，半天才被口水嗆了一聲，“這麼多啊！”

宋陵看了眼林年芝，忍住笑數了數手裡的錢，剛好五萬，與他記憶裡的數字吻合。将錢裝進旅行背包裡，布偶熊放回原位，鎖上門，宋陵看向還站在一邊震驚無比的林年芝，好笑道，“還沒緩過神？”

“你們有錢人怎麼哪裡都能找到錢啊……”林年芝咂舌。

宋陵搖頭，“可惜現在不是了。”

“我們出去。”他帶着林年芝往樓梯方向走。

林年芝突然停住腳步，叫住宋陵，"你家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們把它賣了。"

"沒有了。"宋陵說，“那天來查封的時候，所有貴重物品都被帶走了。”

林年芝聽後十分失落。

兩人出了别墅，宋陵拿出膠水将封條小心黏上，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有人來過。兩人踏着月色，肩并肩往小區門口走。

旅行背包變得沉重，另宋陵踏實不少，他無比慶幸小時候的無意舉動，否則，他今天就要流落街頭，為了生存放棄學業了。包裡的五萬塊錢，足以讓他安安穩穩度過接下來的高考階段。

“你現在去哪？”林年芝問。

“找個賓館過夜，明天就是期末考試了吧？”宋陵看向林年芝。

林年芝點頭。

“我會去考試的，”宋陵低頭看了眼時間，“有些晚了，謝謝你陪我過來，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林年芝垂下頭，不說話。

“林年芝？”宋陵疑惑林年芝突如其來的情緒，微微彎腰，想要看看她怎麼了，“你怎麼了？”

風突然變大，吹起林年芝耳側的發絲，林年芝出來的急，忘記紮頭發。說起來這還是宋陵第一次見林年芝披頭發的樣子，他想起高一與林年芝第一次說話時，她那頭像是被狗啃了一樣的短發，劉海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後來她又将頭發留長，劉海梳上去露出額頭，紮上高高的馬尾，神采奕奕。

他想，林年芝什麼發型都好看。

沉默半響，林年芝紅着眼睛，擡頭望他，“你不害怕嗎？”

兩人的臉湊得很近，宋陵一愣，心中密密麻麻的酸楚蔓延上來，他站直身體，輕聲說，“害怕，任誰都不會想到家裡會落敗，親生母親舍棄親骨肉逃出國，父親锒铛入獄，這輩子都有可能出不來。我現在沒有父母，沒有容身之地，很害怕。”

少年戴着鴨舌帽，露出的頭發淩亂支棱着，風一吹，發尾亂飄，皮膚蒼白，鼻子被風吹得通紅，可臉還是精緻漂亮，身材高高瘦瘦，後面背着一個大旅行包，林年芝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沖動，上前緊緊抱住他，“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幫你，但是我覺得你現在很需要一個擁抱。我火氣重，肯定很暖和。”

厚實柔軟還帶着一點香甜氣味的懷抱撲上來，宋陵瞬間僵住，不過當他聽到林年芝後面兩句話時忍不住微笑，宋陵眉眼溫柔，張開雙臂輕輕抱住林年芝，這一個小小的身軀裡有大大的能量，總是能鼓舞他。

“嗯，很溫暖，謝謝你。”

“宋陵，大家都在擔心你，陳昊然，伍甜，闫明俊，還有老師們。”林年芝的臉埋進宋陵的懷裡，冰冷的羽絨服材質凍得她的臉頰想哭，“你以後要好好的，不要放棄，我們一起高考，上大學，未來很美好。”

“嗯，未來很美好。”

*

第二天宋陵準時到校，從校門到教室，一路走來收獲同學們好奇的目光，但大家都很克制，隻遠遠看着，跟着。宋陵經過之處，擠滿了人。昨晚他設想過最糟糕的情況，現下看，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宋陵。”

林年芝伍甜站在走道上朝他打招呼，宋陵彎起嘴角，朝兩人點點頭，走進旁邊的教室。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

陳昊然本來還在郁悶地翻手機，焦急宋陵怎麼不回他信息，就聽見教室裡的同學發出驚呼，陳昊然一頓，忽覺教室氣氛不對，猛地擡頭，就見少年背着包站在教室門口。

手機一扔，陳昊然飛快從座位上跳起，跑到宋陵面前，朝他的肩膀打了一拳，“你怎麼電話不接，消息也不回！”

“抱歉，這幾天我心情不好，想一個人呆着。”看到陳昊然這麼擔心的樣子，宋陵覺得愧疚，這三天他情緒很不好，天天靠遊戲緩解。在打遊戲的時候，腦海裡總會浮現林年芝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想起林年芝，宋陵都會感到心安。所以才給她打了電話。

陳昊然不是會糾結的人，拍拍宋陵的肩膀，“算了算了，你沒事就好。”

知道宋陵來了學校，早早就在辦公室裡等着的張老馬上将人叫了過來。少年一走進辦公室，張老眉毛皺起，“你的臉怎麼了？”

因為今天要來學校，昨晚宋陵特意在藥店買了消腫藥，早上起床嘴角的結痂也掉了，若不仔細看，不會發現他被打過的痕迹。

宋陵在心中感歎，果然是張老，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宋陵搖頭，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麼。”

“真的？你不會去跟人打架了吧？”張老狐疑道。

“不是，”宋陵不願多說，問，“您找我什麼事？”

青少年時期的孩子容易敏感叛逆，現在宋陵家裡又發生那麼大的事，張老想問也要顧及對方情緒，“沒事就好，我相信你是不會亂來的人，如果真的被人欺負一定要告訴我，我為你做主，知道嗎？”

宋陵心中感動，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張老咽了口茶，才說起正事，“宋陵啊，現在你跟你媽媽有去處嗎？我家樓下有一棟房子在出租，雖然是老小區，但好在租金便宜，周邊設施也齊全，你們可以過度一下。”張老是不清楚宋陵家具體情況的，一切消息都從新聞上獲得，他擔心宋陵無處可去，眼看就要高考，這孩子是個好苗子，可不能因為宋家倒台而斷了前程。

宋陵愣住，眼眶不禁紅了，他扯開嘴角，希望自己笑得像以前一樣正常好看，“謝謝張老，我跟媽媽有地方住，您别擔心了。”

張老快到退休年紀，他不願意然讓這位老人擔憂。

張老望向宋陵，帶着探究，見宋陵還是笑着，心中也放松下來，叮囑道，“有什麼困難就找我，知道了嗎？現在你也别多想，一切都過去了，宋陵你很聰明，還有很好的未來。”

“好，我會努力的。”宋陵笑得開心。

兩人又聊了幾句學習上的事，張老看快到考試時間，才讓宋陵離開。

少年走到門邊，突然聽見後面的老人喊：“宋陵，下次上我的課别再走神了！”

少年轉身，正正經經鞠了個躬，“知道了，張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