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少年站在欄杆邊上目視前方,單薄的病号服外隻披着一件羽絨服外套,風淩冽地吹,黑發亂舞,少年仰望星空,似要乘風而去。
鐵門“砰”地被撞開,少女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大門口,當她看見不遠處一抹消瘦的背影時,驚得大喊:“不要跳!”
樓頂的風如一隻龐大曲折的怪物,呼嘯着吞噬林年芝的喊叫,此刻她什麼也不顧,飛快沖上前抱住宋陵的腰,一個大力就将人撲倒在地。
林年芝騎在少年身上,揪住他空蕩蕩的病号服大吼:“我每天辛辛苦苦給你送飯,你竟然要跳樓,對得起我嗎!?”
宋陵瞪大雙眼,驚異地望向頭頂少女一雙紅腫的眼睛,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隻清楚聽見林年芝的問話,條件反射解釋:“我沒有跳樓。”
“那你在這裡幹什麼,飯都不吃!”林年芝拳頭捏得泛白,“這幾天我就瞧你不對勁,你心裡難受可以找我說,我們是朋友啊!”
雙眼睜大,宋陵愣愣地抹掉落在臉頰上的一滴眼淚,沉寂的心海被一顆石子打破平靜,泛起顫動,他因林年芝落淚而心疼,又升起許多愧疚。
“對不起,我想上來透透氣,才忘了時間,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的。”
林年芝不相信,瞪着眼睛死死揪住宋陵領子,上下打量,反複确認他是否在說慌。
“要是我一心求死,不會等這時候。”宋陵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腦袋懸空,發型淩亂。
“真的?”林年芝吸了吸鼻子。
“真的。”宋陵點頭,舉雙手保證。
緊握的手松開,林年芝用力抹了把眼淚,從宋陵身上挪下來,此時她全身松了力氣,癱坐在一旁,雙臂環抱屈起的雙膝,頭埋進去,緊緊擁住自己。
這是一種保護自我的姿勢。
宋陵雙手撐在地面,見林年芝如此,心中更加愧疚,不顧身上傷口拉扯的疼痛坐起身,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别哭,都怪我。”
“誰哭了!”林年芝沖他大吼,鼻音濃重。
“對、對不起,我說錯話!”宋陵不知所措,“你想怎麼罵我都可以,或者打我?我讓你打,絕不還手。”
林年芝擡頭瞅了他一眼,少年鼻子通紅地坐在地上,因為她的拉扯,衣衫不整,露出半個肩頭,她冷臉道:“穿好你的衣服。”
宋陵這才注意到身上透心涼,趕忙将衣服整理好,羽絨服拉鍊也拉到最高,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年芝。
林年芝無視宋陵殷切的眼神,又将自己抱住,當她看到站在欄杆邊上蕭瑟孤獨的背影時,腦袋“嗡”地一下,仿佛看見了少年一躍而下結束掉年輕的生命,到現在她還在不住地顫抖,鼻子發酸。
“你還好嗎?”宋陵湊近林年芝,小心翼翼地問,見她一動不動不理人,宋陵輕輕扯了扯對方的棉服衣袖,“不要不理我。”
聲音裡帶着可憐。
林年芝深深吸了口氣,探出頭瞧見宋陵面色蒼白,硬邦邦地問,“剛剛我撲你那一下力道重,傷到沒有,頭有沒有事?”
“沒有,”見林年芝終于搭理他,宋陵趕忙說:“我很好,哪裡都不痛。”
少年态度良好,有錯就認,林年芝的怒意消減了一些,她道,“宋陵,心情不好可以去别的地方,為什麼要上樓頂,這裡晚上寂靜無人,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過去在網上見過的所有恐怖意外事故都在腦海裡迅速過一遍,林年芝閉了閉眼,後怕得不行。
“是我不對,不會有下次了。”宋陵輕聲解釋,“下午在走廊上曬太陽,心血來潮想上來看看,平時這裡的鐵門都是鎖的,沒想到今天竟然開着。”
“之前你就上來過?”林年芝瞬間抓住宋陵話中意思,臉色不好看。
宋陵一噎,趕忙閉嘴,心虛得不敢與少女對視,眼睛悄悄往地上瞟。
“看着我。”林年芝冷聲吩咐。
宋陵打了個激靈,這樣的林年芝好兇啊,他不敢動。
“宋陵。”林年芝的聲音又降一度。
“是,我上來過,但我保證隻有今天樓頂的鐵門才開了。”宋陵趕忙看向林年芝一雙潤着水色的眼睛,一頓,又輕輕開口,“别哭了。”
你哭,我也好難受。宋陵這話沒說出口。
白天暖陽高照,到了晚上天氣卻悠地大變,大風猛烈地刮着,聲音尖利可怖,如被囚禁在黑夜盡頭的怪獸在怒吼。
在這樣的環境中,少女氣勢冷硬緊抿嘴唇不說話,少年垂着頭,長長的劉海擋住神情,渾身都散發着一股頹廢感。
見宋陵這幅模樣,林年芝心軟了,要不是接連打擊,宋陵不會不合常理地跑到樓頂上。
想到此處,林年芝放緩語氣,試探地問:“你有心事,想要跟我聊聊嗎?”
“還是……”她斟酌不知如何開口,到後面歎氣,“算了,你不說就不說吧。”
“不!不是!”宋陵猛然擡頭,“其實那天我就想跟你說……”
“跟我說什麼?”
宋陵皺眉,搖頭,“當時我腦子很亂,不知道怎麼說……這件事給我的沖擊很大……”
宋陵躊躇、徘徊、不敢置信的樣子另林年芝神情一怔,她安靜地等着宋陵開口。
過了一會兒,宋陵平複好雜亂的内心,再擡眼,神情變得平淡甚至有一晃而過的冷意,“其實,打我的人,我認識。”
“什麼?”林年芝面露震驚。
“都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其中一個叫卓明。”
*
農曆二十九晚上。
宋陵從快遞站出來,買了糖葫蘆,準備回家貼春聯,對于過去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有些新奇,這種感覺很奇妙,讓人心生愉悅。
當他快走到小區時,突然聽見後面有人喊,聲音耳熟,宋陵轉身去看,果然是卓明,站在離自己四五步的距離,臉上挂着笑。
宋陵與卓明在小學相識,志趣相同,都喜歡打籃球,與姜妍兒關系也很好,幾人漸漸成了不錯的朋友。
在宋陵沒有父母參與的人生中,小學到初中最艱難的時期,身邊的朋友給與了他許多歡聲笑語與陪伴。
後來宋家出事,往日朋友卻沒人主動聯系,其中高一後不怎麼聯絡的卓明倒是突然詢問了幾句,那時宋陵窩在網吧一心撲在遊戲上來逃避現實,沒有看手機,也就沒有了下文。
現在在這裡遇上,讓宋陵有些驚訝,“是你?”
“對啊,是我,怎麼了?”卓明走上前,眼神裡的笑意不減。
“沒什麼,”宋陵也露出微笑,“太巧了,竟然在這裡遇上。”
“不巧,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卓明說。
“找我?”宋陵愣住。
“是啊。”卓明的笑臉擴大,雙手插在衣服兜,頭顱高高揚起,呈現一種狂傲得意的姿态。
這另宋陵有些不适,敏銳如他,瞬間發現卓明的出現不同一般,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麼會這樣,但他還是收起笑容,警惕地問,“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你來找我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卓明笑容擴大,上前親密地攀住宋陵肩膀,将人往旁邊巷子裡帶,“走,我們說說話。”
不友好的氣息逼近,宋陵甩開卓明的手,他的個子比卓明高半個頭,很容易掙脫桎梏,迅速與卓明拉開距離,這時,一股大力突然朝後背襲來,猝不及防地将沒有防備的宋陵撞入巷子中。
巷子裡陰冷潮濕,有一股黴味,宋陵不顧後背疼痛,穩住身形迅速轉身,手中還緊緊抓住裝糖葫蘆的紅袋子。
巷子口站着三個人,宋陵淩厲的目光掃過,竟在卓明臉上看到一抹陰狠,而卓明身後兩人,也是宋陵曾經的朋友,他們曾一起打籃球,騎車穿越林江市大街小巷,為對方慶祝生日……
“你們要幹什麼?”宋陵冷聲開口。
“你猜,”卓明要笑不笑,上前一步得意地問:“宋陵,害怕嗎?”
宋陵緊緊盯着卓明,沒有回答。
“嗤!”卓明右後方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少年露出痞笑,“跟他廢話什麼,現今宋家沒了,他孤身一人,我們想對他做什麼都不用顧慮。”
宋陵盯着那人,說道:“楊田,我記得我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楊田臉色一變,“是啊,你對我們可好了,但是宋陵,我最讨厭你這副高高在上道貌岸然完美無缺的樣子,從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裝!但是沒辦法啊,大家都跟你玩,你是宋家少爺,林江市首富的兒子,我盡管讨厭你,也要不得已在你身邊假笑,與你稱兄道弟。”
此話沖擊得宋陵怔愣當場,不可置信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另他分不清楊田說的到底是現實還是假象。
楊田是宋陵的小學同班同學,那時候他人矮瘦弱,宋陵見他被人欺負幫了一把,後來看到楊田對籃球感興趣,宋陵又邀約一起玩,沒想到對方竟然對他是這樣的想法。
“無法相信我會這麼讨厭你?”楊田見宋陵呆住,輕蔑地說。
宋陵擡眸,定定地望向楊田,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不,我是沒想到你這麼地……表裡不一。”
"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