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凱割到大動脈,傷勢嚴重,在救護車上緊急處理後第一時間送往手術室,醫院要求家屬到場,他的身份在北城方家不受待見,那時候方凱還有點意識,借了醫護人員手機聯系月色酒吧的劉經理。
老劉四十多歲,接到電話時還在睡覺,衣服都來不及換匆匆趕到醫院,他沒看見方凱,隻碰上站在手術室門口的林年芝和兩個警察。
警方需展開調查,但現在林年芝得照顧病人,警察體諒她的處境,就在醫院找了個安靜地方做筆錄,手術室門口除患者家屬基本沒人,是不錯的選擇。
老劉在旁邊躊躇不安聽了大概,越聽臉色越白,然後哭了。
兩個警察看他一眼,收起本子,嚴肅對林年芝道:“林小姐,我們暫時問到這裡,過會兒我們的工作人員會把你的手機送過來,麻煩保持暢通狀态,随時接通我們電話。”
林年芝點點頭,警察說了兩句關心的話才離開。
“那、那個,林小姐,我們老闆應該不會有事的,是吧?”老劉移動過來,抽噎幾聲,哭得可憐。
他聽明白了,這個林小姐是與老闆一起被綁走的,聽那個意思,老闆還是她的朋友。其實林年芝沒有說方凱是她的朋友,對警察兩句話帶過與方凱相識過程,老劉就下意識代入了進去。
“不會的,”林年芝望向手術大門頭頂的紅燈。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的話總歸有安撫作用,老劉放下心。
這邊事情處理完,林年芝着急去看宋陵,跟老劉打了招呼,擡腿便走,老劉抹掉眼淚急忙追上去,“電話裡我家老闆吩咐了,你們有什麼需要都吩咐我去辦,等會兒我再叫兩個人過來,林小姐,你千萬别跟我客氣。”
林年芝一愣,看着面前眼眶哭紅還穿着睡衣的人,點了點頭。
早上急診室沒什麼病人,打掃衛生的阿姨已經拖完地,走進去還殘留一股淡淡消毒水味。宋陵躺在最裡間床鋪,身上貼滿監護儀器,雙眼緊閉,眉毛輕輕蹙起,睡得不安穩。
林年芝将四周白簾拉好,隔絕外面好奇探究的目光。
北城附近縣城資源有限,當天早上隻來了一輛救護車,車上一般情況下隻能運送一位病患,一位家屬,本來要宋陵與方凱上的,但宋陵不肯,執拗要與林年芝在一起。
自從經曆綁架,宋陵再也不願與林年芝分開,近乎偏執的依賴讓林年芝不再勸說。他們坐上跟随救護車後方的警車,車子剛開半個多小時,宋陵毫無征兆地,突然發病了。
他怕林年芝擔心,一開始盡量忍耐,但每次發病都近乎将整個人撕裂的劇烈痛感怎麼能悄無聲息熬過去,他終于支撐不住,痛呼一聲,倒在林年芝身上。
懷裡的宋陵不停抖動,死死咬住嘴唇,鮮血淋漓,林年芝想要用自己的手代替,宋陵卻還有意識,搖頭推開,斷斷續續說了句沒事。
警車加速前行,坐在前方的警察緊急聯系交通部和醫院,告訴林年芝不要慌,又聽電話裡的醫生指示詢問病情。
眼淚慌亂地落在宋陵臉頰上,林年芝搖頭,說隻知道是一種基因疾病,用什麼藥,怎麼治療,完全不清楚。
此刻,她從未有如此束手無措與恐懼。
她不了解宋陵病情,也不知道宋陵發病的時候,原來會這麼痛苦。
這一次發病過程很短暫,隻有十多分鐘,林年芝卻覺得度日如年,痛苦煎熬。即便車内開着空調,她也吓出一身大汗,涼飕飕,還覺得冷。
宋陵昏昏沉沉睡在她懷裡,窗外陽光打在他臉上,皮膚透明得像是要化成風飄散而去,在過後的一個多小時車程裡,林年芝每隔10分鐘左右都會顫抖着手,輕輕試探他的鼻息,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松口氣。
直到醫院,送上擔架,宋陵也沒有蘇醒過來。
現在,男人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頭發柔軟,睡衣上沾了許多泥土,就連鞋底,也是一層泥巴,林年芝看了眼自己,也是一身狼狽。
她笑了笑,手指輕柔地蹭掉宋陵臉上的幹泥,“倒是一副患難夫妻的模樣。”
她問護士借了紙巾,沾水慢慢給他擦臉,宋陵在昏迷狀态,卻能夠感覺到林年芝的存在,臉微微向她的手心動了一下,緊蹙的眉頭平緩了些。
輕微的小動作,另林年芝鼻子微酸,從下車看見宋陵被推進急診室那一刻開始,她就在努力壓制就要從心底最深處噴湧而出的恐懼,不去想宋陵可能會出現的結果。
情緒越是到達極限,越是表現得冷靜。
但是她知道,自己一直是緊繃的。
床簾突然撩起,一位帶口罩的護士走進來,看了眼監護儀情況,才對林年芝道:“病人現在體征穩定,但還需要住院觀察,你過來辦一下住院手續。”
“好。”林年芝起身跟着離開。
他們是被警察帶過來的,醫生護士多多少少也獲取到一點訊息,看林年芝的神情不禁都帶了同情。林年芝拿筆簽字,搭在桌面上的兩隻手腕有一圈紅印,是繩索長時間壓迫人體軟組織留下的痕迹。
小護士盯着看,無法想象當時的繩索綁得有多緊,多疼,看林年芝冷靜模樣,心中對她更加疼惜,主動關心問:“要不要幫你擦點藥,這個樣子,可能明天會腫起來。”
将筆放回原位,林年芝伸手摸摸手腕上的深紅印記,點點頭。
有幾處破了皮,消毒藥水擦在皮膚上,尖銳的刺痛直達心髒,林年芝卻一動不動,眸子也沒有顫動一下。
年輕護士又覺得面前的年輕女人太過淡定,想到她的丈夫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心中同情更甚。
“我可以拿一瓶過去給我丈夫擦嗎?”林年芝突然問。
護士頓了一下,将碘伏遞上前,“可以的,這瓶給你吧。”
林年芝露出一點笑容,“謝謝。”
很快就有人帶林年芝去住院部,他們上到住院部高層,電梯門打開時,林年芝愣了一下,這裡格局不是普通病房,裝修高檔,寬闊敞亮的走廊安靜無人,林年芝跟着樓層護士長走進病房,裡面設施配套齊全,還有一面封閉式的落地窗,像個小公寓。
“林小姐。”一位穿着職業裝的二十多歲男人從門外走進來。
林年芝轉頭看他,“你是?”
“抱歉,忘了介紹,”男人歉意地露出微笑,“我是姜總的助理,你叫我小唐就好。”
林年芝點點頭,“你好。”
早上他們剛到醫院,姜妍兒的人已等在門口,她一下車就被圍住,氣氛緊張急迫,姜妍兒神情不是很好看,見到宋陵從警車上被擡下來,她遙遙看了眼,咬着牙狠心地坐車離去。
“姜總特意讓我來安排你們的衣食住行,還請了兩個高級護工,姜總說,請林小姐在照顧宋先生的同時,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等她有時間,會過來探望二位的。”小唐微微躬身。
其實他修飾了一些說辭,想到那位要轉述的話,小唐笑容僵了下,實在說不出口。
林年芝自然是知道小唐的用意,笑道,“那就謝謝你家姜總了。”
想了想,又問,“姜妍兒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畢竟她對宋陵的掌控欲,不可能不跟進醫院。
小助理一頓,職業微笑,“公司的事情比較多,自然會比較忙。”
小唐滿面笑容,說話滴水不漏,林年芝也不是特别在意這些事情,點了點頭就沒有再問。宋陵已經被安穩放在病床上,她走過去掖了掖被子,室内開了空調,還是有點冷的。
助理的目光一直有禮地跟随在林年芝身上,這段時間,關于宋陵的事情一直是他在處理,宋先生待人溫和,沒想到他的前妻也這麼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