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當時掙得不多,我們倆隻能找便宜的出租屋。進門一腳就能踏上床的那種。”謝乘風絲毫不誇張地說,“隔壁住着位老大哥,潇灑的不行,吉他就是跟他學的。”
“之後呢?”
謝乘風頓了一下,又轉身過來看他:“之後就跟大哥一起混,我一開始什麼都不懂,都是他一點一點教出來的。”
“大哥挺好。”許映白說
“人特别好,也特别神,各種樂器都會,有的精通有的簡單會。”謝乘風的語氣裡有些感慨,“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許映白很意外:“你們沒留聯系方式嗎?”
謝乘風無奈笑說:“在一起的時候有,但大哥老換号碼,也不聽勸,分開的時候特别酷地給了我一句,有緣自會相見。”
現代社會裡,這種跌宕不羁、無拘無束的作風确實很少見。許映白彎了彎唇:“那你怎麼沒拉着大哥一起過來?”
“大哥不在乎這些,他的理想生活就是想去哪裡去哪裡。”謝乘風往前挪了挪枕頭,前額的發絲幾乎都蹭上了許映白的額頭,“其實我也特别相信,有緣自會相見。”
同類型的人互相吸引互相适應,謝乘風身上的磊落範兒想必跟那位大哥是一樣的,說走就走,想去哪裡去哪裡,應該沒有任何事情能羁絆住他們。
“乘風。”許映白忽然叫了他一聲。
“嗯,你說。”
許映白停頓了片刻,很久之後,說出一句看似跟話題毫不相幹的話來:“我有錢。”
謝乘風錯愕:“我知道啊,你那十萬塊錢還在我這呢,打算什麼時候要。”
許映白側着頭看他,脖子撐起來一些,隻有耳朵輕輕地蹭着枕頭:“我不打算要了。”
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謝乘風聽得清清楚楚,房間内開着空調,二人的體溫卻在持續升高。
毛毯裡攏了一身的熱氣,連指縫裡都開始有了潮意。
謝乘風微不可察地呼了一口氣,打趣道:“書店沒開過瘾,打算投資我酒館?”
許映白默默地看了他片刻,轉了下身,背沖着謝乘風說:“投資你。”
這個動作直接杜絕了謝乘風的追問,許映白将半張臉都遮進了毛毯裡,他知道謝乘風還在看他。
“乘風。”毛毯就在嘴邊,許映白的聲音悶悶的,“睡吧。”
謝乘風動了動唇,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最後隻答了一聲:“嗯,晚安。”
一天的時光在這刻塵埃落定,房間内的安定以及陷入睡眠的人開始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契合在一起。
一呼一吸,輕輕淺淺,彼此交織着。
過了許久,謝乘風在黑暗裡睜開了眼睛,微微側目,目光落在了許映白的身上。
他從記事起就是在福利院,那是一種長期的無人問津以及偶爾的備受關注的生活。
有的人來了又走了,有的人走了過陣子又回來了,總有人走也總有人留,漸漸地他開始習慣這樣的事情。
謝乘風是一衆孩子裡長的最好也是最不讓人省心的,小瘋子一般上蹿下跳,唯一能安靜下來的便是在負責做飯的阿姨身邊。
說是阿姨也不合适,她的孫子隻比當時的謝乘風小個四五歲,福利院的孩子嘴甜争寵,一個勁兒地往年輕了叫人。
平常沒事的時候阿姨喜歡刺繡,很常見也很乏味的消磨工具,阿姨縫過無數個,最喜歡繡的是山水類的圖案。
穿針引線,手腕一扯一拉,阿姨技術娴熟,小半天下來圖案的輪廓就出來了。
“阿姨,你這怎麼不先繡裡面?”年幼的謝乘風坐在她旁邊的闆凳上,乖乖地問道。
阿姨慈祥地笑了笑,手下動作未停:“因為要先固定好框架,再去細細地補裡面的内容呀。”
謝乘風懵懂地點了點頭,又問:“為什麼呀?”
阿姨将布面攤開,指着那一圈輪廓說:“這個相當于一道線,有它在這裡标着,我們就不會出錯了。”
那是一道不會令人出錯的線。
很久之後謝乘風明白了這個的道理,明白之後對這道線加深了理解。
他将這道線框在了自己的心裡,迷茫或兩難的時候去那裡逛逛,問問它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不争不搶,不驕不躁,從小的生活習慣讓他并不擅長去索要什麼,他在心裡給自己的定位,是做一個識相的人。
得不到别人的喜歡也可以,至少别讓人讨厭。
每走一步,他摸一下自己心裡的那根線,松了,他給自己緊緊,然後再往回退兩步,退回到安全範圍之内。
這個習慣保持了很多年,行為做事從來沒有出過線,可今天晚上許映白的這番話,讓他心裡的這根線顫了又顫。
院裡的蟋蟀持續在叫,謝乘風的看着許映白側臉,眼睛亮的像閃着一圈光。
許映白跟他一樣,穿着灰色的半袖,後頸下的紋身隐沒在黑暗裡,那塊一撇即逝的墨色卻始終萦繞在他的心頭。
黑夜在陪襯,謝乘風的膽子大了些,他屏着呼吸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放在了許映白脖頸那截兒漏出來的皮膚上。
“有喜歡的人。”謝乘風用着氣音說,“你想知道嗎?”
睡着的人沒有任何回應,隻有時間在靜靜流淌。
不多時,手指下的皮膚逐漸升溫,謝乘風又輕點了一下,擡手準備離開。
手指剛淺淺地擡起,睡着的許映白翻了個身,精準地抓住他的指尖,随後手指一攏,将謝乘風手握進手裡。
沐浴液的香味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謝乘風渾身一震,不敢再動。
許映白的臉近在咫尺,呼吸間帶着灼熱的氣息,他并未醒來,似是不經意地點點謝乘風的手背,閉着眼睛喃喃道:“小白,别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