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教授在陽台修剪花葉,許映白走過去,把窗子打開,點了一支煙。
“别人家孩子抽個煙都偷偷摸摸的。”許教授也不看他,“你倒好,當着我倆面抽。”
許映白倚在一旁看着他爸擦葉子,笑道:“我都多大了,再說也不是打小偷摸抽的。”
“是啊,你上大學後也沒抽過,我們以為你煙酒不沾呢,”許教授擡頭看他一眼,“誰知道你半路抽上了。”
煙灰斷了一截,緩慢地飄到地下,許映白眼神順着煙灰往下落,許教授诶了他一聲,說:“我早上剛拖的地。”
許映白連抽兩口,将煙蒂按滅盡煙灰缸裡,從桌上抽出兩張濕紙巾,蹲在地下将煙火擦幹淨。
片刻功夫,雨水細密地落下,客廳的沙發正對着陽台的落地窗,花花草草擋了大半風光,父子各坐一邊,頗有閑情逸緻地靜賞風雨。
外面的世界被雨水沖的甚是吵鬧,一隻黑色的蟲子在玻璃窗上掙紮着往上爬,僅僅一秒鐘而已,身體一滑,重重地墜落下去,
許映白背靠沙發,聚精會神地尋找着那隻蟲子,耳邊突然聽見他爸問:“心情不好?”
“沒啊。”許映白看向許教授笑了一下,“多住幾天就嫌棄了?改明真不回來了。”
換做平常,許教授樂意順着他的話打趣,隻是許映白最近明顯反常,親老子哪能真看不出來。
許映白打小就這樣,屬于親朋好友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抛開以往的學習成績不談,單憑行事作風,往好聽了說叫心地善良,行事磊落,實在點說那便是心眼跟臉一樣,美則美矣卻沒什麼用處。
許教授心知不能怪兒子如此行事風格,說句不客氣的話,無論家裡家外許映白在順風順水裡長大成人,說白了沒受過什麼挫折,也沒見過多少人心險惡。
隻是他早就到了知事的年紀,或許經曆過父母無法得知的挫折,也或許經曆過旁門左道的逼迫,但那麼多年的教育與涵養烙在身體裡,許教授猜測許映白即便真遇到什麼鬧心的事,想必他也不會跟人拍桌子罵娘那樣不體面地撕破臉皮。
心裡藏着事,他不樂意說,許教授也沒辦法直問,扭頭打量許映白幾眼,端着茶杯突然笑了。
“爸,再這樣我可走了。”許映白懶洋洋地歪在沙發上。
許教授良久無言,提點似的說了一句:“心思别太重,怎麼開心怎麼來。”
許映白依舊盯着外面,等他爸準備起身時才清楚地嗯了一聲。
沈泓的到來讓家裡換了一種氛圍,作為好朋友,去彼此家裡的次數太多了,沈泓又是一個極會說話的人,那張嘴見了長輩就跟抹了蜜似的,哄的老兩口樂呵呵的,直逼他這親兒子的地位。
林老師在門口迎他,見他又拎着大包小包,嗔怪道:“說幾次了,來就行,帶什麼東西。”
“下次,下次絕對就帶一張嘴來。”沈泓每次來都這麼說。
跟林老師寒暄幾句,許映白正要上廚房打下手,林老師剛走,沈泓一把拉住他,悄聲說:“許老闆,我從書店來的時候看見乘風了。”
自從上次分别,他與謝乘風回歸好朋友身份,往日默契的約飯便中斷了,何況謝乘風知道自己最近一直在父母家待着。
許映白同樣悄聲問:“他在做什麼?”
沈泓挑挑眉,一副你求求我我就說的模樣。
“還想吃飯嗎?”許映白恐吓道。
“他把車騎走了,說要騎車出去逛一圈。”沈泓說。
許映白詫異片刻,調轉腳步,走到陽台掏出了手機。
手機的震動聲在雨幕裡并不真切,然而手機與肌膚隻隔了一層布料,震動聲便如滾滾悶雷響徹在耳中。
謝乘風騰出一隻手,按了下兜裡的手機,眼前是一條坡路,周邊潮氣四起,那條柏油馬路亮的如同一條細膩的緞帶。
迎着風雨,一口氣越過坡路,從下往上看,這條緞帶又變成了一條寬闊的馬路。
謝乘風調整呼吸,給許映白回撥電話,響過一聲,那邊便接起。
“大雨天你騎的哪門子車?”許映白的聲音傳來。
謝乘風擡了下唇角,很是領情:“沒走遠,很快就回來。”
許映白站在窗邊,看着樓下彙集的水窪:“你——”
“回來後車還給你放在原來的地方。”謝乘風問,“行嗎?”
通話的背景音裡混合着雨聲,謝乘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許映白内心忽然生氣一股煩躁,他說:“乘風,你不用這麼跟我說話。”
隔着電話許映白無法表達,他不希望也不喜歡謝乘風坦然地對他表現出小心翼翼的意味。
“好,回來我把車還給你扔原位。”謝乘風笑問,“這麼說話行嗎?”
這個人比想象的還要倔,許映白垂下手,揪了一片許教授悉心照料的綠葉,似是懷念:“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飯了?”
“八天。”謝乘風回道。
心尖又有東西在抽動,許映白唇角輕微一動:“那晚上一起吃飯。”
謝乘風頗為疑惑地嗯了一個字出來,而後才說:“算了吧,沈哥不是去找你了麼,你們聊。”
“他不重要。”許映白說,“你吃不吃?”
他這句話很難不讓謝乘風多想,隻是在所有的情愫還未挑明之前,謝乘風再也不會冒昧地去做什麼。
他隻回答:“那晚些書店見。”
“不去書店。”許映白攥着那片葉子,等發覺謝乘風似乎不會再開口追問時,他才補充說,“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