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槐刺殺,發生在一個極深的夜裡。
風卷雪,枯枝泣,暗夜鈴響逼宮徑。
那串鈴聲穿過宮中幽巷,混着寒夜風聲踏上玉階,一步步走進燈火輝煌的大殿。
殿上的議事聲靜了,劉懷看清來人,遣退所有大臣,起身上前迎接。
“孩子,你可是想清楚了?”
墨槐不搭話,她目光空洞,直盯着郜離王,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劉懷心裡發憷:“你父親殉國,朕計劃再度攻打邊縣,奪回你父親屍體,你——”
“锵”地一聲,匕首出鞘,攜着厲風直逼劉懷脖頸。
劉懷擡袖一擋,匕首劃破袖擺,錦袖落地。
“來人——”
墨槐擡手一劃,差點紮穿他的胳膊,她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用盡全力刺殺劉懷,但劉懷也是個習過武的,幾下逃竄,墨槐竟也刺他不中。
侍衛聽到呼聲,一窩蜂湧進大殿,手上各類兵器泛着森森寒光。
他們迅速湧上,墨槐趁亂拉住劉懷的衣袖,拽過他擡手一刺,匕首狠狠紮進他的脊背。
劉懷慘叫一聲,霎時鮮血噴濺,墨槐退後幾步,亦是滿手鮮血。
匕首沒得極深,隻剩把柄。
她笑了,如一朵豔麗的彼岸花,渾身鮮血淋漓,她轉頭朝殿上的廊柱看去。
“抓、抓活的……”
墨槐失去武器,自認隻剩下一條死路,發足沖向廊柱,欲觸柱自戕。
不料一把劍鞘忽地飛來,擊中她的後頸,墨槐眼前一花,跌倒在地,瞬間失去知覺。
一陣寒風吹過,将谷劍蘭從愣怔中喚醒,彼時隻聽旁人描述,她都覺驚心動魄,更别說此事乃墨槐親曆。
但依此可見,劉懷活了下來,墨槐刺殺失敗。
林琢之聽完,心中疑雲更重,她們初到郜離,也曾做過這樣的反抗,可為何最後選擇了屈服呢?
在此之後發生了什麼?谷劍蘭和他說這些有何用意?林琢之不自覺思忖起來。
靜默良久,谷劍蘭轉頭對林琢之笑道:“之哥哥要不要去南汀看看?”
“南汀有什麼?”
“有陛下專門為我開辟的劍谷。”
林琢之隐隐察覺到了什麼。
谷劍蘭癡迷于鑄劍,他憶起幼時,她說過要向谷澤遠看齊,勢必鑄成一口絕世寶劍。
劉懷肯定是抓住了她的愛劍之心,誘惑她留在郜離。
郜離這彈丸之地,若有鑄劍寶地,何必掠奪北境谷家莊?
林琢之不信,越不相信,越想去看上一看。
“好啊。”林琢之挽住了谷劍蘭的手,“我倒要看看,郜離的劍谷與谷家莊相比如何。”
————
南汀距梨州六十裡路,馬車行進需小半時辰。
一路上林琢之無心觀景,隻與谷劍蘭相對而坐。
谷劍蘭自然不會浪費與他獨處的機會,她親手為他斟了幾杯茶,端到他唇邊喂他喝。
林琢之被她惹得頻頻皺眉,躲過她的手,自己端茶喝下。
“你不要總是這樣,我無須你來讨好。”
谷劍蘭不以為意:“之哥哥鐵石心腸,不和你多說話,你也不會理睬我。”
林琢之皺起眉頭:“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在郜離不止精修了鑄劍術,還修了媚術嗎?”
她笑得更加燦爛:“之哥哥說笑,我可媚不過郜離的舞娘。”
林琢之不再回話,隻是臉色陰沉,看得人心裡發憷。
谷劍蘭自然不會發憷,她自顧自攪弄袖子,狀似無意地問他:“東郦那三個孩子,現在還好嗎?”
“墨念墨純還好。”林琢之一頓,“但墨彎不好。”
谷劍蘭擡眸:“為何?”
“因為郝彷死了。”
谷劍蘭眼皮一跳,笑容頓失,她垂下頭來,長睫掩住了眸底情緒。
林琢之見她低眉垂首,趁熱打鐵:“他被砍得血肉模糊,緻命傷多達十幾處,明顯是行兇者洩憤,要将他虐殺緻死。”
谷劍蘭默默攥緊了拳頭。
“可當日實在太亂,我們根本無從知曉是誰這般對待他。”林琢之稍稍湊近,低聲道,“墨彎說她最後一次見到郝彷,是他擠進人群,往你們被沖散的方向去了,你有沒有見到郝彷?有沒有看見兇手?”
谷劍蘭抿唇,搖搖頭。
林琢之看破她的心虛,和她拉開距離,冷道:“但我們尋到他時,他還吊着一口氣,你知道他的遺言是什麼嗎?”
谷劍蘭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