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劍蘭在房間裡搗梅瓣,一派氣定神閑。
林琢之面色平靜,掌心卻緊出了汗。
“我不想你去南汀。”林琢之甕聲道,“但也不想讓你留在宮裡。”
“這些天為了招待你,我已經許久未到劍谷督工了。”谷劍蘭搗鼓着藥杵,擡眸笑道,“我過去日日泡在那兒,早出晚歸。”
林琢之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下去。
谷劍蘭停手,袅袅梅香飄悠悠盈滿整個房間,她将藥臼輕輕往外推:“不想我在宮裡,又不想我在南汀,那你想我在哪裡?”
林琢之沒有猶豫:“我練兵時,你要在我身邊,你督工時,我要伴你身側。”
“好,聽之哥哥的。”谷劍蘭握住他的手背,輕道,“但在離宮之前,我要先辦好一件事。”
“什麼事?”
“關于……”
“大人,陛下有令,解您半月禁足。”
門外傳來墨槐的通報聲,谷劍蘭傳她入内。
“桑姑娘醒了?”
“是,桑姑娘已替大人洗清罪名。”
“嗯。”谷劍蘭淡然點頭,“她現在何處?我有沒有機會探望?”
“桑姑娘在養心殿,大人想探望,奴婢替您遞帖。”
谷劍蘭暗暗思忖,連妃子都沒有在養心殿養傷的先例,桑嫩竟在皇帝的寝殿裡養了三日之久,這份恩寵獨她一份。
“陛下的寝殿哪裡是我們進得的?再等些時日吧。”
“是。”
墨槐應聲退下,谷劍蘭合上門,走了回來。
她回到案台邊,心不在焉地搗鼓起藥臼,半晌方道:“之哥哥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你說。”
“桑嫩現在在養心殿裡養傷,于情于理都不合,陛下隻解我半月監禁,想來心底仍有嫌隙,你是陛下新臣,受陛下器重,你同他言明,他還是會聽的。”
“我勸他把桑嫩移出養心殿?”
“嗯,移出養心殿,讓她到長虹殿來。”
林琢之一口答應:“好,我明日就去。”
————
劉懷下了早朝就回養心殿,剛給桑嫩喂完一碗粥,宮女便來通報,道是林琢之來了。
他在桑嫩身邊膩了片刻,才往禦書房上去。
林琢之擾了劉懷興緻,劉懷卻不能顯出對此的不滿,隻得悶着一口氣,坐回禦書房案台前。
“愛卿何事?”他聲音悶悶。
林琢之抱拳行禮:“陛下容禀,半月後臣與劍蘭要到南汀,或久不得歸,劍蘭失職,因未保護好桑姑娘而自責,故離開之前,想見她一面,親自緻歉。”
劉懷暗暗握拳,近日六宮提醒他這事的人不少。
他心裡也明白,不應把一個宮女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留在養心殿養傷,這樣既會為她招來非議,又給自己攬來昏君的罪名。
桑嫩發了三天高熱,他怕她眼睛一閉,自己再也瞧不見那雙杏眸,這三日一定是昏了頭,劉懷揉揉額角,現在确實該收斂一些。
“好,不過谷大人正處于禁足期間,不便出門,既然已經排除了谷大人的嫌疑,不如讓谷大人多照料桑嫩半月,純當贖罪,如何?”
求之不得。
林琢之欣然答應:“好,臣領命。”
————
桑嫩又在養心殿呆了一夜,次日才回到長虹殿。
谷劍蘭拿了新做的梅瓣霜去偏殿探望她,林琢之自覺坐到了院内石凳上。
他聽得屋裡低低的綴泣聲,透過窗影,似乎見得她把桑嫩攬進懷裡。
她向來是個溫柔的人,林琢之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多了一抹笑意。
她性子好,就算偶發脾氣,也毫無威懾力,譬如當年在邊縣,她剛被他從牢裡撈出來,蘇醒後誤會他,還大發一通脾氣時,他隻覺得她像隻咬人的兔子,哄一哄就完事了。
思及此,林琢之又有些擔心,谷劍蘭性格如此,劍谷裡的劍匠們到底服不服她?若不服她,會不會為難她?見她生得不錯,會不會……
林琢之搖搖頭,怎麼越想越歪了?
她的倩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他忍不住,抻着脖子望向房内。
谷劍蘭和桑嫩還在說話,壓根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她們二人湊得很近,聲音窸窸窣窣,定是有什麼秘密在商議。
林琢之這個混沌腦袋,又莫名聯想到自己近日留宿長虹殿,夜裡總和她交頸纏綿的場景。
他閉上眼,努力将這些畫面抛出腦海,再睜眼時,便聽吱呀一聲,谷劍蘭已替桑嫩掖好被角,掩門走了出來。
林琢之站起來,迎上去:“談完了?”
“嗯,她的傷不養滿一個月怕是不能好全。”谷劍蘭攜着林琢之往正殿方向走,“她想和我們去南汀,但她傷成這樣,哪裡受得了一點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