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避開人群,林琢之穿過幾條巷道,繞了遠路才到達城牆底。
正巧谷劍蘭提着裙擺,從階梯上緩緩走下來。
二人立于燈火闌珊處,遙遙對望。
林琢之策馬向前,率先一步走近了她。
“劍蘭,陛下有沒有……”
谷劍蘭搖搖頭,一寸寸撫過城牆磚石,走到林琢之面前。
她微微仰首,看向馬上的林琢之。
甲胄銀輝,馬尾高束,蘭劍懸于腰側,左手緊攥缰繩,谷劍蘭心下感慨,平日裡他隻着墨黑華裳,今日換上盔甲,倒有幾分将軍的姿态了。
遠處一抹煙花炸響,映亮了林琢之的臉頰,谷劍蘭忽然瞧清他面容蒼白,劍眉微蹙,額頭薄汗點點,明顯在強撐精神氣。
他怎麼了?上城牆之前他還不是這副模樣。
谷劍蘭心裡一緊,提起八寶裙裙擺,趕到他身側。
她擡頭望他:“你怎麼了?”
話音才落,林琢之伸手一撈,就将她攬至懷中,困在馬鞍之上。
“哎?”
驚呼被一聲馬嘶淹沒,馬兒揚起前蹄,調轉方向,沒入更深的寂靜中。
長街喧嚣塵上,血月逐漸被烏雲吞沒,城牆下的萬民指點如退潮般散盡。
林承依舊負手遠眺,目光從鑽入暗巷的孤馬,慢慢轉回沸反盈天的長街,再在萬家燈火裡,鎖定一座如沉睡巨獸般昏暗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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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後院,風哭枝泣。
程可倚着美人靠,遙遙望着那輪半遮面的血月。
她即将大仇得報,卻比往常冷靜百倍。
抄手回廊後忽然傳來腳步聲,頓在廊角處。
程可回頭,隻瞧見一片雪青色衣擺。
“是誰?”
那人猶豫片刻,從廊角處悠悠踱出,彼時夜風四起,吹散烏雲,月光如血河般淌落大地。
他從黑暗中走出,步入血河,雖一派儒雅溫和,但因血光暈染,頗有玉面閻羅之态。
程可瞧清了那人面貌,眉頭緊蹙:“是你?”
來人溫潤一笑,朝程可微微颔首:“是我。”
程可百思不得其解,口中忍不住喃喃:“怎麼會是你?”
“阿可。”那人朝她走近兩步,輕聲道:“按規矩,你該叫我一聲,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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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婷珊在宮裡徘徊,心煩意亂。
沁萍咬着牙,極力忍住哽咽,但還是忍不住小聲抽噎。
林婷珊越想越氣,砰地一下拍打案台,又吃痛收了回來:“看來看去,還是谷劍蘭嫌疑最大,她一個使臣,竟然狗膽包天殺了本公主的大宮女,她有什麼資格?”
沁萍撲通一聲跪下,一瞬間聲淚俱下:“公主,奴婢……奴婢害怕……”
“怕什麼?沁姜肯定是那兩夜得罪了她,所以才殒命,本公主又沒把你送到她面前,你這麼說,是在指責本公主沒有護住她嗎?”
“不是,奴婢沒有這個意思!”沁萍知曉自己不小心惹到了這位祖宗,吓得連連磕頭,“奴婢太害怕了,口不擇言,求公主懲罰!”
“好了,給本公主起身。”林婷珊坐下來,呼出一口濁氣,“沁姜就是太心善,谷劍蘭落水發高燒後,自請替本公主給她賠罪,她們肯定是在那個時候産生龃龉,所以谷劍蘭要重下殺手。”
林婷珊又猛地一拍案:“絕對是這樣,本公主隻不過想毀了她那把劍而已,她因為愛劍如命,又因此引發高熱,所以才殺了沁姜,借她來對本公主綻開報複!”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咬牙切齒道:“她怎麼這麼記仇!二哥到底喜歡她什麼?”
沁萍跟着她的思路分析了一下,隐隐覺得不太在理,但又不敢出聲反駁。
她擡頭,無意瞥到镂窗外,忽地瞪大眼睛。
“沁萍,你和沁姜走得近,她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林婷珊轉過頭,看到沁萍驚愕的神情,順着她的視線看向窗外。
一輪血月挂在枝頭,冷森森地看着她們,林婷珊一個哆嗦,登時噤了聲。
“沁姜死的時候出現了血月,這不會……真的預示了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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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回廊上,墨彎面色凝重,盯着那輪血月不出聲。
墨純則在屋檐上晃蕩雙腿,自顧自地啃雞腿。
墨彎聽膩了屋頂上的咯吱聲,實在忍不住了。
“你小聲點。”
“我幹嘛要小聲?啃骨頭的聲音是我能控制的嗎?”
墨彎白了她一眼,自顧自在廊上徘徊。
“哎呀,你就别擔心啦,主子有谷姑娘陪着,還留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