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裡的煙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劉勻被嗆得眼淚直冒,他在一片黑暗中徑直往前沖,竟一頭撞開洞門,雪氣瞬間裹緊了他。
他頭昏眼花,從地上爬起來,擡頭見峭壁林立,白雪掩泥,自己果真身處祁玉大峽谷内。
後邊呼啦啦湧來不少兵士,皆擡手遮眼,一時無法适應天光,等發覺自己身處何處時,開始連連驚歎。
“谷家莊竟然能通向這個地方,這是他們運糧食抄的近路嗎?”
“運糧食的路為什麼會有機關?”
“等等,兩年前那場大戰,那支兵在峽谷裡被包抄,東郦人不會就是從這條地道裡鑽出來的吧?”
“我也記得,逃出來報信的那人說,進谷之前分明沒有人煙,為什麼忽然被包圍?”
“還有那些殿後的糧草軍,不過休憩時打盹,糧草就被燒了,四周尋人,卻怎麼都尋不到。”
“原來他們利用地道打仗,半點不敞亮,勝之不武!”
“咱們現在趕緊回去,他們不會又要玩包抄?”
“快跑快跑!他們要來了!”
郜離兵士往大峽谷入口處奔逃,劉勻為最首,他趁兵士還在讨論時早已溜出半裡路,可謂一騎絕塵。
“殿下小心!”
嗖地一聲,破空聲劃破白雪,擦過劉勻耳畔,他猛地刹住腳,一支長箭直釘在劉勻腳尖前。
僅僅一厘之差,劉勻騰地冒出一身冷汗。
“你們自己要來東郦,就不要怪我們出招誅殺。”
頭頂盤旋的聲音中氣十足,郜離兵士一擡頭,才見旌旗飄揚,烈馬布陣,為首者身披銀甲,手提長劍,戰袍随風飄揚,如半卷紅旗。
劉勻不由自主顫了一顫。
當年大戰持續一年,祁玉大峽谷的包抄、荒鎮糧草盡毀、遭遇戰以一敵十殲滅郜離小隊,樁樁件件,都讓郜離心驚膽戰。
就連郜離炸山包抄的戰役,東郦兵拉着郜離人同歸于盡,偏偏這種時候,林琢之還能拉着三四個小兵活下來。
在幾次戰役中逃出生天的郜離兵士,都對林琢之這個名字産生陰影,林琢之下手狠絕,領教過他手中長劍的郜離人無一存活,逃兵無數次瞧見長劍斬顱血肉飛濺的場景,幸存之人都瘋了好幾個。
沙場閻羅,劉勻暗暗心驚。
将他囚于郜離時,林琢之雖沒有執劍殺人,但他身上透着的那股血腥味,總讓他不自覺地起雞皮疙瘩,他每每見林琢之,心裡都要建設一番,才能在他面前維持往常風流又漫不經心的模樣。
呆在皇城裡,沒親眼見識到戰争之殘酷,才有雄心壯志攻入東郦,慢慢蠶食東郦版圖,等到真正來到由枯骨堆起的祁玉大峽谷内,劉勻忽地心生懼意,打道回宮之心愈發強烈。
“你們有多少是劍谷匠人的兒子?”
洞口的兵士默了默,無人應答。
“你們家中可有妻女姐妹?”
雖無人作答,但林琢之仍從他們的小動靜中看清了一點端倪。
“匠人葛叔之女鵝毛逃出皇宮,被追殺至冰雪河,而後跳河飄至北境軍營——”
“别聽他瞎說!”劉勻忽地打斷,“戰場之上離軍心,林琢之打不過,就要使這種陰招嗎?”
“兵不厭詐,若大殿下當真沒做,就不怕本将軍繼續說下去。”林琢之冷笑,繼續道,“鵝毛回了郜離軍營,若本将軍沒看錯,該是由各位親自迎接,因為營中有她的哥哥,她的哥哥一定會詢問她來到咱們軍營裡發生的一切。”
“林琢之!你要戰便戰,何須啰嗦?!”
“我們東郦兵士有否虧待鵝毛?鵝毛為何落入冰雪河中?她在皇宮中到底遭遇了什麼?你們有多少人知道?”
峽谷下忽然一片靜默,回應林琢之的隻有嗚嗚風聲。
林琢之輕笑一聲,睥睨谷下的郜離人。
“看來你們都清楚了,你們所效忠的朝廷是要榨幹你們全家人的價值,你們竟然還陪他們送命,也不想想值不值當。”
“林琢之,你到底想說什麼?”
“繳械不殺!”林琢之高聲道,“你們已無路可退,若将劉勻押入我營,東郦送糧食數石,保諸位全家平安!”
峽谷下依舊悄然無聲,個個搖擺不定,缺一個站出來答應的人,林琢之正欲再說,谷下忽然有人道:“戰場之上軍心易亂,大家已身處峽谷之下,若輕信敵人,必定隻有死路一條!咱們沖出去,還有一線生機,兵不厭詐,勿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