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開了……墨念……讓開……”

墨念依舊搖頭，嘴裡不停地發出“啊”“啊”的短促聲響，他阻止林琢之再撞上去，從清晨天未亮就整軍破城，攻入皇宮時還受了不少傷，再撞怕是要出事。

林琢之捂住冒血的肩膀，眼眸盯着朱門不放：“我用後背。”

墨念依舊不動。

林琢之聲音一沉：“讓開。”

墨念闆着臉，眼神堅決。

門内又是叮地一聲，但這次比上一次的重，斷裂的明顯不是輕劍。

“好，咱們找東西撞。”

林琢之捂着肩膀後退幾步，放棄了。

墨念等了片刻，見林琢之身上沒有再沖撞的意思，松了口氣。

才剛放下雙臂，林琢之身上銳意陡生，他猛地推開墨念，一頭沖向朱門，借着這股沖勁，他在臨近朱門的一刻一躍而起，倏地背過身去，撞開了那扇沉重的朱門。

砰！

又是一聲巨響，山石墜入鑄劍爐，濺起鐵水。

鑄劍爐下的火早已被撲滅，鐵水融入不少雪絮碎石，雖不再滋滋冒熱氣，但依舊滾燙無比。

劉懷掐着谷劍蘭的脖子，将她拖上鐵梯，架在鑄劍爐口。

鞋子在拖拽的過程中脫落，腳腕上的鮮血順着鐵梯一滴滴墜落，這雙腳在半天前剛剛受過洗腳之刑，而今又受這般折磨，谷劍蘭咬緊牙關，雙足狠狠勾住鐵梯。

“你不是鑄劍師？畢生不圖入仕，隻愛鑄劍？”劉懷把他往上一拽，谷劍蘭疼得冷汗直冒，“朕聽聞，将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處女投入鑄劍爐，可以獲得一把絕世煞劍！”

劉懷面目猙獰，下手已經完全沒了顧慮：“谷澤遠為了守住谷家鑄劍譜毀掉了自己一雙手，她的女兒也獻身鑄劍爐，你們一家子得個青史留名，不就是你三生之幸？”

劉懷哈哈大笑，猛地将她往上一提：“你死之後，林琢之懷念你，你下得黃泉又能給谷家祖宗一個交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谷劍蘭聽不見他的話，隻感覺自己的腳腕已被磨得火辣辣，他們在鐵梯頂上僵持，後背緊貼鑄劍爐爐壁，她被燙得神經麻木，但她緊扣鐵梯，不敢有半分松懈，否則她将墜入鑄劍爐，血骨無存。

劉懷發覺不對勁，低頭見她雙腳勾住鐵梯，血肉模糊，低頭拉扯她的雙足。

谷劍蘭咬緊牙關，趁他分身，倏地抽出發上劍簪，猛地刺入劉懷的琵琶骨。

劉懷疼得大吼，谷劍蘭用盡全力拔出劍簪，對準他的傷處一下、兩下、三下，戳個不停。

劉懷雙手胡亂揮舞，掐住她的脖頸往上提，誓要将她推下鑄劍爐。

兩相拉鋸，谷劍蘭疼得叫不出聲，她隻能拼盡全力紮他的傷口，一下一下，直到耗盡所有的力氣。

脖頸上的手也緩緩松開，但谷劍蘭也竭盡全力，才洩下一口氣，劉懷忽地将她往上一提，要拽着她一起跳下鑄劍爐。

雙腳騰空，整個後腰亦騰空，谷劍蘭立刻抓住背後的爐壁，手心滋滋冒氣，她卻越攥越緊。

就要這麼死了嗎？鑄劍師葬身鑄劍爐，連一具全屍都保不住？

眼前晃過無數場景，父親抱着她下雪溪遊水，母親将她抱在膝上講劍匠的故事，白承康教她練劍，白墨槐在懸崖邊上緊緊摟住尋死的她……

郝彷抱着新鑄的劍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墨純在馬車裡贈送絲窩虎眼糖，墨念在水下紮了她一刀，墨純在宮巷中砸了她的木蘭簪，還有程可在冰雪河畔抱着她哭得傷心……

還有程立雪、劉霄……

還有與她約定死生不棄的夫郎。

谷劍蘭問林琢之，他會愛她多久，他說時間能證明一切。

可現在……現在……

耳邊傳來一聲痛喝，谷劍蘭睜開眼。

劉懷的傷處穿過一支羽箭箭頭，轉眼間，箭頭旁又多了劍尖。

是蘭劍。

谷劍蘭認出來了，是她親手鑄給林琢之的蘭劍！

他來了！

谷劍蘭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雙腳再次勾住鐵梯，騰出雙手抓住劉懷的兩肋，把他整個向後一甩，甩進鑄劍爐中。

那一瞬間，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支起身子，微微前傾，如折翅的燕兒一般從巨大的鑄劍爐頂墜下。

風聲呼呼，夾雜着一聲馬嘶，谷劍蘭感覺自己被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一撞，骨碌碌地掉落在地滾了幾圈。

天旋地轉，谷劍蘭咬緊牙關，努力緩神，擡頭看去。

白雪茫茫，碎石簌簌，身披甲胄的夫郎踉跄着朝她走來。

林琢之……是他來了……

谷劍蘭眼眶一熱，拖着胭紅色的裙擺一步一步爬過去，即使是夢，她也要即刻去到夫郎的身邊。

渾身浴血的林琢之亦向她跑去，來不及擦掉嘴角的血，他要即刻将他的娘子箍入懷中。

十步——

五步——

三步——

指尖相觸。

谷劍蘭支起身子，撲到了林琢之的懷裡。

她仰首看他，整個人被他攏在懷中。

劍眉星目，英挺堅毅，林琢之眸中含熱淚，喜悅與慶幸交融，他身上沒了雪寒香，萦繞鼻間的全是血腥氣，一絲血線從他嘴角滲出，她顫抖着手，替他拭去。

“之哥哥，傷得……重不重？”

林琢之搖搖頭，雙手摟緊她纖細的腰，這身子薄如紙片，他生怕她的命也如……

“劍蘭！劍蘭！”

谷劍蘭終于卸下一口氣，擡起的手無力地垂下，倒在了林琢之懷裡。

耳邊是山石崩塌之聲，谷劍蘭如墜夢中。

她是不是……又回到了祁玉大峽谷雪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