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在醫院裡待了一晚,沒洗澡,覺得渾身不舒服,便說着要回家。
“你都還沒好利索呢,手腕上的傷太嚴重了,别急着出院呀。”
“我要回去。”
王姨隻好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在醫院門口打車的時候,梁芸的車停在了她們面前。沈梵在梁芸下車前,向王姨投去了失望的眼光。
“别看王姨,是我讓她告訴我的。”梁芸下了車,腳上穿着一雙紅色的高跟鞋,穿了條黑色的長裙,戴了墨鏡,頭發剪短了,顯得更加幹脆利落,很有女強人的氣息,強勢,不可抗拒,想控制。
沈梵的眼睛看向别處,淺淺皺眉,不出聲。
梁芸摘下墨鏡,臉上化了妝,鼻鋒有點像劉亦菲的,皮膚也挺白的,看骨相确實是個美人,可惜歲月從不憐惜任何人的臉龐,皺紋是最好的證據。
她盯着沈梵,一會兒大家都沒出聲。
沈梵覺得站累了,想走,剛擡腳,梁芸就拉住她。
“上車。”
沈梵掙脫開,拒絕的意思很明确。
“你到底想怎樣,沈梵!”礙于公共場合,她不好大聲說話,隻好壓低聲音,可是她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從知道她自殺的那時候起,她就開始憤怒。她有自己的事業要忙,有新的家庭要去經營,不想再消耗時間和精力在她身上。她多次告誡她不要惹事,不要給她找麻煩,可是沈梵根本不聽,我行我素,不顧别人的死活。
這次她竟然也不顧自己的死活,竟然自殺,她不能不管。
梁芸用了很長時間,才接受沈約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但是她依然不能接受這個間接害死自己兒子的女兒,可是血濃于水,她無法就這樣扔下她不管。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得給她收拾爛攤子,她所有的耐心和愛,都已經要耗盡了。她厭倦了,累了,不想再管了。
“你要是真的想死,就應該在沈約死的時候跟他一起,而不是現在這個時候。你到底想要什麼?又有哪裡讓你不滿了?”梁芸脖子上的青筋突起,看出來她很生氣。
沈梵閉了閉眼,嘴唇微動:“我沒想死,也不想要什麼,沒有不滿。”
沈梵是側背着她聽完的,沒人看到她的眸子裡布滿了紅血絲,沒人看到她的嘴唇被牙齒咬破,她在顫抖。
意想不到的冷靜,不同以往的叛逆,讓梁芸一下子失去了掌控的方向。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梁芸離開,沈梵自顧自地說:“你不走嗎……算了,我走。”
說完,她就自己走開了,梁芸也沒攔她。
王姨一下慌了,她以為梁芸知道在沈梵自殺,還會多心疼她,結果不是,一個咄咄逼人,一個反常地沒有還嘴。她有點後悔,母女倆不對付她是知道的,但是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似乎不應該告訴梁芸。
沈梵漫無目的地走,在人潮洶湧的地方,她在一個小商店買了包煙,不是她常抽的牌子,但也将就一下算了。
她蹲在商店不遠處的地方,右手拿着煙,一下一下地抽,左手手腕上纏了紗布,為了不引人注意,她把左手搭在了膝蓋,右手微微壓着,擋住。兩個膝蓋也有傷口,蹲下的時候痛感強烈。
好他媽難抽的煙……
沈梵被這種劣質的煙嗆了幾下,咳出了點生理淚水。
她的耳朵裡回響着剛才梁芸說的話,怎麼也甩不掉。
“你還敢出現。”忽然一道男聲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放在以前,她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這聲音真好聽,可是這個聲音她昨天才聽着,特熟悉,那誰來着,哦對,那誰來着?
peizhuo。
她以為是自己幻聽,于是擡起頭。真是他。看來水果刀沒把她弄死,要被他折磨死了。
裴灼今天穿黑色的T恤,黑色的休閑褲,和一雙看不出什麼牌子的黑色人字拖,戴了一頂沒有logo的黑色帽子,看上去又酷又冷,還拽。
媽的,果然臉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她盯着裴灼的臉漸漸出神。
“看什麼。”裴灼緊鎖着眉頭,語氣很不耐煩。他一整晚睡不着,沒有去上課的心思,煙也抽完了,郭迩去上課了沒人幫他跑腿,隻好自己出來買。
沒想到他在人群中一下看到蹲在商店門口抽煙的沈梵。在來往的人流中,他看見她劇烈咳嗽,蒼白的臉被嗆得通紅,額頭的傷口被繃帶包裹着,身形瘦小。
他有一瞬間心底升起了異意,竟然覺得自己那天的失控有點過分。等回過神來,他的躁意又一下湧上來,一盒煙在他手中變形,他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覺得她在把自己說過的話當耳旁風。
沈梵眨了下眼,抿了抿幹燥的嘴唇,不同往日的清冷,腦殘道:“我抽煙呢哥,要不要來一口?”她仍然蹲着,讨好似的笑着問他,還慢慢地舉起了手上的那包煙。
裴灼看了一眼,眉頭一皺,一下子打掉,煙掉在了一旁。
沈梵吃力不讨好,瞬間拉下了臉,低下頭暗暗瞪他一眼,然後繼續抽自己的煙,還不忘嘟囔:“什麼臭脾氣,這花錢買的!”
“……”裴灼不說話,隻盯着她頭頂看。她被他的影子所覆蓋,人蹲在那,小小的一隻。
她的頭發随意地撒在肩上,看上去細細軟軟的,在她抽煙時,偶爾能看到她的一小部分臉,病态的白。
沈梵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也不走開,她覺得有點煎熬,要打要罵趕緊的,站着不說話幾個意思。
“你還不走?”沈梵擡頭看他。狐狸眼睛把太陽短暫地封裝了進去,明明沒有情緒,可是卻很勾人。
裴灼很不爽她,剛想說些什麼,就被她左手手腕上的白紗布晃了一下,還有她兩個手臂正在泛紅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