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是熟悉的床慢,映入眼簾的還有父親母親擔憂的神色。
“阿萸,你可吓死為娘了。”江夫人卸下一口氣,忍不住哭了起來。
祝萸掙紮起身,忙比劃道:“母親别哭,我沒事。”
江謙替女兒墊上背枕,吩咐小蓮告知大夫祝萸已醒,請他過來再診脈。
祝萸無法言語,隻能抱住母親,心疼她鬓間白發又添了些許,再看父親眉間凝川,神色郁乏,定是為她落水之事擔憂許久,心中愧疚不止。
待陳大夫号完脈,檢查完祝萸并無大礙,忙完一陣,已是入夜。萬幸女兒隻是略感風寒,江夫人這才稍安放心,止住了抽泣,江謙随後便同陳大夫去廂房外室叮囑服藥注意的忌諱,餘下祝萸與母親在閨房内。
祝萸忽而才想起那水下陌生的少年,便問母親是何人将她所救,該好好答謝才是。
言及此處,江夫人臉上忽而帶了些許喜色,與她交代了當日落水之後所發生的事,說是薛家大少爺将她救下。
祝萸問道:“薛家的大少爺…是父親故交薛伯父家的大少爺嗎?
江夫人道:“正是了,薛家許多年沒有回清平鎮了,今日原是回老家祭祖,可巧薛家大郎打馬路過,将你救下了!”
這薛家家主薛紹安原是與江謙一齊科考的同年故交,與江謙一樣在求仕之路上無甚建樹。但不似江家還能得祖上蔭庇,有些田産莊子可傍身,薛家屬實是三代積弱,到了薛紹安這一代,算是舉全家之力供其念書科考,終還是無功而返,于是薛紹安無奈隻好做起買賣營生,但又被人诓騙,落魄之時幸得了江謙相助,渡過難關,後經營有道竟成了一方富商,早年因生意遷至漣州城中。
祝萸還是孩童之時,薛家還未遷出清平鎮,她同薛家二子倒是經常見面,印象裡兄弟倆雖模樣酷似,但卻是很好分辨,因為氣質全然不同,且二少爺薛仰光與她一樣,自小病恹恹的,隻憑面色也能分辨。
說起救下女兒的大郎薛仰傑,江夫人神色馬上帶了幾分喜悅,雙手合拜道:“阿彌陀佛,還好薛家大郎去得及時将你救下,這不是天定的緣分是什麼?”言辭之中大贊薛家大郎的英勇之舉,更有種對這緣似戲本般巧合的興奮欣然。
江謙掀簾進來,便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妻女坐在床榻上,妻子臉上盡是欣慰,眉飛色舞地在同女兒說着什麼。
他不禁感慨天意造化難測,回憶翻湧:
十六年前,他與妻子王氏婚後多年終得一女嬰,長得伶俐可愛,妻子王氏成日抱着、哄着,一概照料全不假他人之手。
隻是随着女兒漸漸長大,夫妻二人發現她不似其他孩童對于周遭新鮮有太多的反應,便請了大夫來府上替女兒看看是何緣故。
當時,大夫替女兒診完後歎了又歎道:“除了目可形物之外,餘下感知盡無。”
在夫人幾近昏厥的哭聲中,江謙穩了穩心神,問道:“大夫,可有治愈之法?”得到的答案仍是失望,但大夫言語之中似乎另有隐情,暗示江謙不便在此人多之處答複。
江謙吩咐一衆下人照顧好妻子與女兒,便請大夫到房外詳談。
“江老爺,老夫行醫問診幾十年,第一次診到令愛這般奇怪的脈象。”陳大夫吞吞吐吐也不知如何向面前這位父親開口。
“陳大夫,但說無妨。”江謙隻能暫且忍下心中的不安,他已做好了準備,不論是何種不可治愈的頑疾,他都會傾其所有,隻求女兒身體康健。
“令愛的脈象時強時虛,像是有兩個人的脈象。”大夫的這句話這麼多年一直萦繞在江謙心頭,他與妻子遍尋名醫為女兒看診斷,卻仍是無解。
而如今陳大夫卻對他說,女兒的脈象似有變化,原來混沌之象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清晰趨穩的脈元。這麼多年尋遍都查不出奇怪之處,卻因一次落水意外奇迹般被糾正,可真是因緣際會,有神佛保佑。
如此,這麼多年江謙懸着的心也稍放下些,雖然祝萸仍是口啞耳盲,嗅覺缺無,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不是麼?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暖意:妻女平安,歲月靜好,能得享此間天倫,老天還是待他江謙不薄的,要是将來他與妻子年老無力再庇護祝萸之時,還能有位夫婿為她撐起一片天…如此他夫婦二人此生夙願便是可以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