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目光灼灼,等待着懷明的回答。
可懷明卻糾結着要如何同祝萸說,長珏的叮囑如綸音,猶然響在耳畔。
…
兩天前,衙門州獄。
一堵高牆将關押犯人的煉場與外界隔絕,防守森嚴,隻有凜冽寒風才能鑽進營房的門縫。
“子時三更,小心火燭。”巡夜的更夫剛打完三更的梆子,一道如風的身影便輕躍上獄牆,趁着夜色重掩,在牢吏們交班的空檔,閃進了獄房内。
長夜漫漫,下半場負責看守的獄卒們打着哈欠,拖着步子頗有些不情願,隻聽其中一個的馬臉漢子說道:“他親娘的,咱這府衙老爺真是上趕着露臉,拖着弟兄們跟着一起遭罪。”
“可不是,咱們這位張大人一門心思想争個青天老爺速斷棘案的美名,可就沒想着下面幹事的弟兄們有多難辦。”另一獄卒附和道。
“呸,白天扯着咱一陣瞎忙活,晚上也不讓人睡好覺!還非要倒幾班!”那馬臉獄卒說完便打了個噴嚏,繼續罵罵咧咧,“這倒春寒可真是冷得人骨頭掉渣,他倒不知躺在哪個香窩窩裡睡大覺呢!”
其餘幾個同班聽他這麼一說,也頗有怨怼,畢竟守夜的苦差,高堂在上的張大人可不用親曆。
“這要是能來口酒暖暖身子就好了!”馬臉獄卒搓搓手,嘴裡呵着白氣,起了酒思旖念,可惜他隻能說說罷了。因為上頭有令,不得帶酒入獄房,更不得在巡守的時候飲酒。
求酒不得的馬臉獄卒掃了一眼獄營,正心歎如何捱過這難熬的下半夜,卻發現屋内東角立着一土褐瓦瓶,他忙湊過去将帽蓋一開,登時酒香萦鼻,不禁心裡一蕩,笑道:“準是上半夜那幾個混小子偷帶進來落下的。”
于是,一個個肚裡的酒蟲皆被勾起,隻是大家都有些畏介獄中禁酒的止令,又想喝又躊躇猶豫着。不料,其中一人頗有不忿道:“憑甚他們喝得我們喝不得?”此言一出,剩下幾名獄卒哪裡還能忍住,便紛紛起勢,你一口我一口将這酒分了。
隻是,過了一會,幾人紛紛倒在桌上,沉睡鼾起。
這時,那個貓在柱櫃後的身影終于現身,是懷明,他已換上獄卒的衣服,正扯着有些緊的衣領,心想下次一定要挑件大号的衣服穿!
他看着趴在桌子睡得像死豬的獄卒,逐一在幾人臉上拍了拍,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獄房内,在确認他們都沒有反應後,懷明看着那馬臉獄卒,長舒一口氣:“可算大哥你眼尖,沒讓我好等。”
他随即在幾個獄卒身上摸了一圈,都沒有發現鑰匙之類的物件,有些洩氣地擡眼望了望周遭:此處是州獄的地下最底層,專用于關押十惡不赦的重犯,空氣十分不流通,一股讓人胸口發悶的黴味。
懷明向牢房深處走去,這層獄房空空蕩蕩,有些隔間裡森白的碎骨都還未清理幹淨…突然,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鎖鍊聲。
便是那裡了!懷明急急朝廊間的盡頭奔去,卻突然踩到一個軟軟的物什。
“吱——”
凄厲的尖叫聲後,一隻黑黢黢的碩鼠被懷明踩得肚子一癟,倒在血泊中掙紮。
懷明幼年流浪時經常在田裡抓鼠為食,但他從未見過如此大的老鼠,他忍不住蹲下身來觀察,嘴裡嘀咕着:“這獄裡的老鼠吃什麼長這麼大?都快成仙了!哎呀,鼠大仙,對不住了。”
“是懷明麼?”那盡頭裡的人捕捉到了他的碎碎念,出聲發問。
“師祖!”懷明聽到那聲音,心中一熱,也顧不上這亡于他腳下的鼠大仙,忙朝那聲音的方向跑去。
眼前之景,讓懷明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隻見長珏一個肩膀不知被什麼利器貫穿得血肉模糊,青色的囚衣沁出厚厚的血迹,烏沉一片,褴褛破洞露出來的沒有一塊好皮,手腕、腳踝上均覆着厚重的鐵鍊。
“師祖,你受苦了!”懷明頭頂着鐵栅欄上,跪在地上,如孩童一般抹着眼淚。
“就是看着可怖了些,莫要擔心。”長珏溫聲安慰着懷明,随後頓了頓問道,“她…還好麼?”
“誰?”懷明吸了吸鼻涕,迷糊地問道。
長珏清了清嗓子,問道:“祝萸姑娘,她還好麼?”
“哦哦,青兒姑娘聽劉媽媽說,祝萸姑娘被什麼薛府的人接回去了,要當什麼少奶奶,說是頂好的福氣。”
長珏聽後垂下眸子,沉默片刻後對懷明抱歉說:“懷明,連累你了。”
他在刑堂前被指認之時,聽見劉媽媽還供出了懷明,直說二人是表兄弟,跑不了的同夥共犯。
“師祖莫要這樣說,我這不好得很!就是白日要避着些人。哦對了,我現在暫且躲在青兒姑娘的住處。哎,醉煙閣遭了那麼大的劫,閣裡姑娘們都散到了别處的教坊,青兒姑娘用玲珑姑娘留下來的錢贖了身,現下在城郊購了處僻靜宅子。昨天夜裡我倆一同将玲珑姑娘安葬在了城郊外的幽山竹林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