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珏忍不住伸手撫上少女的鬓間,觸到她皮膚的那一刻,他蹙眉:怎麼這麼燙?
他忙伸手摸出她的腕間,以靈氣輸入,驅散着病氣。
祝萸朦胧睜眼看到昏暗中床邊坐着人,隻一個剪影,她便認出來了,是他。
短短數日,卻像是熬過了幾年那樣長。
是夢吧,她想。
她忙伸手拉住那人的衣角,不敢相信地顫聲問道:“長珏?”
“是我。”長珏将她扶起,輕言道。
祝萸腦袋已然轉不過來,懵懵說道:“他們說你被燒死了…”
“傻姑娘,你忘了我是昆侖仙山上的石頭。”長珏笑道,“凡間的火想把我燒化,沒那麼容易。”
失而複得的欣喜讓祝萸緊繃多日的神經忽而松懈,凝噎半晌,隻呆呆流淚望着少年。
她很想抱住他,也許隻有在這一刻,那股面對長天皓月的卑怯才會瑟縮回心底,被洶湧而出的勇敢所取代。
但這具卸下重擔的身體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于是隻能任由淚流到她的嘴角,沁入舌尖,又苦又甜。
太好了,他還活着…
“讓你擔心了。”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臉,但他清冽的聲音是潤澤枯地的甘泉,撫慰着她仍患得患失的心。
“我與懷明不能在此地久留,等會便要走了。”
她慌亂握住長珏的手,急忙道:“我跟你們一起走。我不要在這裡。”
她幾乎是懇求地說出這一句。
長珏心裡似有被這哀懇的語氣剜下一刀…
當日他耗盡全力與猙餮一戰,難脫被圍困境,隻能出下策将祝萸摘出去。
隻是如今隔了數日再見祝萸,她竟是這般輕瘦如骨、形容憔悴之态,他雖不知她這幾日所經曆,但見她如此堅定地要離開這裡,也大概猜出其中原因:一個女子從青樓被接回,流言與猜疑都能将她耗死。他當日見那薛仰光情切十分,于是便也放心将祝萸托付,可祝萸卻還是遭了許多委屈與非難,這薛家想來也是流俗之家,并非妥善的歸宿…
“好。我們一起走。”他輕輕扶住祝萸急忙起身卻搖晃虛弱的肩膀,柔聲應道。
正當這時,門外的懷明突然慌張地破門進來,喊道:“師祖,不好了!有人來了!”
卧榻上睡着的沉香也被吵醒,看到有陌生男子闖了進來,驚問道:“你是誰?!”
懷明撓着腦袋,不知該如何解釋。與此同時,門外院子敲擊大門的聲音愈發急了,隻聽落蕊不耐的聲音響起:“來了來了!半夜三更的,又是幹嘛呢?夫人,二爺,你們怎麼來了?”
薛夫人氣勢蕩蕩帶着一衆人進了院子,她朝薛仰光遞了個眼神,便徑直走向祝萸所在的房間,悠然道:“祝萸啊,咱們體面人就不繞彎了,快把門打開吧。”
她嘴上這麼說着,身後的小厮卻立馬上前準備破門,但還未走到門口,那房門便開了。
隻見一個少年站在門前,如松挺拔。
薛夫人一臉饒有興味道:“郎君如此靜悄悄地來,但卻非我薛府待客之道。不如請到思源堂稍坐,品杯茶?”
“多謝薛夫人好意,既是靜悄悄來此,便是不願過多叨擾。”
站在薛夫人身後的薛仰光臉色煞白,手中拳頭緊握,似是在強忍,他咬牙一字一句命令道:“此人為在逃嫌犯,如今還要将小姐拐走,還不速速拿下,扭送官府!”
“薛公子,你莫要冤枉人,犯人昨晚早死在牢中,城中皆已張榜貼告!”房中忽然鑽出來一個懷明,氣憤嚷道。
薛仰光不知長珏是如何死裡逃生,他如今心中滿心怨怒,怒喝道:“愣着作甚,還不快上!”
“誰敢!”懷明也是杠上了,拔劍上前一步,指着薛仰光。
“懷明,莫要沖動。”長珏出言止住懷明,走到他身邊,伸手拿過懷明的劍,輕挽一圈将其收回劍鞘之中。
隻聽見院落中“咔嚓”數聲,所有樹栽均斷掉了一枝,那斷處平滑可見,似為利器所削。
那些拿着刀槍棍棒的衆丁仆見此,均瑟縮不敢上前。
被長珏叮囑在房内好好呆着的祝萸,聽見外面的争執聲,難再安定。她回身,握住沉香的手,憂切綿綿:她擔心自己走後,沉香會因此事被責罰。
沉香懂她,回握住祝萸的手,含笑向她點了點頭,道:“姑娘莫要擔心我,此事還怪不到我頭上。去吧!”
沉香的鼓勵給了她莫大的能量,一縷笑容終于綻放在少女的臉上。許多年後,已為人母的沉香都忘不了少女那晚的笑容,若初雪乍晴,燦爛明豔。
于是,她跨出門檻,一步步走到長珏身邊,目光掃視衆人,落在薛仰光身上,那眼神傳遞着自己的決心:她已做出了選擇。
薛仰光仍是滿滿不甘,而薛夫人在一旁死死扯住他,生怕其再生出什麼舉動。她算是看清楚了,這少年身手深不可測,可不能硬來!再說,自己今晚目的已經達到,何不做個好人,成全了江祝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