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玄衣少年,手執一柄青劍,閃身縱上天池台。
如一棱清冷的月,銳銳寒光,黑與白的泾渭,挾着新生的玉色,刺進了祝餘的眼中——是他,那個在弱水中化形的少年。
這是一展新面孔,引得衆仙議論紛紛:此前隻聽說過廣成帝君新收了一小徒,可從未帶與其他仙友見過。
“聽說這小仙乃是廣成帝君的法器所化。”有略知一二者忍不住嘀咕出聲,惹得周遭仙友好奇不已。
方才與常曦解釋賽則的女仙驚訝道:“啊?此話當真?法器也能化形?”
略知一二者忙整肅了臉,諱莫如深道:“不保真,我也是旁聽來的,隻是廣成帝君以往收的徒弟都是仙門之後,這小仙來曆不明,并未聽過是哪家仙君的血脈。”
另一圓臉女仙癡癡笑道:“那既然如此,廣成帝君如何将法器煉化成形的呢?若得此法我也來一試,将我的玉簪化出仙格。”
坐在一寶胡蘆之上的白須老耄略帶酸泡,哼了一聲:“若真有此法,那仙庭豈不亂套?皆可由他者施法化形成仙,還要我們這麼苦修以争求個仙格做什麼。”
其中更有煽風點火者拱勢道:“說的是,不過若是廣成帝君真得此妙法,你我這等末班仙者也隻能眼幹看着罷了。”
白須老耄不屑道:“哼,也不知他座下其他徒兒是真本事還是走了别的什麼旁門左道…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話似生了鏽的錐子,澀得祝餘滿耳不适,腹诽道:這些神仙說話可真難聽,明明與這少年是初次相見,卻滿腹牢騷。
旁邊有看不慣者輕歎了口氣,掩嘴與常曦道:“這寶葫仙人怕是吃了半缸子醋來的,酸得不行。”
常曦笑了笑,并沒有接話,倒是前邊的女仙搭上了話頭,小聲道:“快别說了,那葫蘆地精修了千年,好容易曆了劫飛升,許是耽誤得太久,一身的脾氣怪得很,哪個仙門之後他見了不要陰陽怪氣一番?更何況是這樣捷足先登者。”
這女仙是東臯帝君之女妙清仙子,出身名門,隻是不若其父修為跻侪帝君,天資平平,卻出世便有仙格,因而便成了寶葫仙人這類下屆飛升地精所極為不屑者。
台下觀戰的仙友們因為這名少年的出現議論不斷,許多仙友也不再因顧及而低聲,而是有意拔高嗓門,特别是那忿忿不平的寶葫仙人,仿佛就是要讓那台上的少年以及瓊仙洞其餘同門聽見似的。
祝餘心虛得不行,這少年是她“失手”造出的意外,那日後,祝餘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聽聞過他任何的消息,沒想到今日卻還有緣重逢。
台上的少年眉宇淡淡,隻是握住長劍的手微緊了緊,洩露了他的些許緊張。
“長珏。”少年聽見身後的師兄長衍喊道。
他回身看去,長衍沖他鼓勵地颔首。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這樣仙衆所聚的地方,面對的是真真實實的試煉,不再是在瓊仙洞府中與同門之間的切磋打鬧了。
十日前,師父講他喚至座前,同他說自己已決定在本屆劍宗大會将他作為本門的試煉者。
“長珏,你不願意嗎?”廣成子瞧着低頭不語的少年,問道。
少年又是沉默片刻,才擡頭道:“師父,弟子不明白為何。”
為何是他?自化形以來,他一直就在瓊仙洞之中,從未見過師門以外的其他人,如今卻要站在天池台上,參加萬衆矚目的盛會,同時也要接受來自各路仙家的審視。
他作法器之時,意識是混沌的,成為師父的弟子,他也仍舊懵懂鈍然,隻知練功作息。可大多數同門總是對他冷言冷語,唯除長衍、餘英幾位師兄師姐,待他很好,并未因他的出身而薄苛他。
起初他聽不懂人家話裡的刺頭,後來這些同門見長珏并未被其所言中傷,便拿法器所化的出身直剌剌地怼到他面前:原來他是占了大便宜才得了仙格,卻沒有名門仙家的根基,連下界曆劫飛升的地仙都比不上。
廣成帝君門下弟子衆多,又皆是仙門之後,各承各的父尊母榮,廣成帝君雖育徒頗嚴,卻也有顧及不到的時候。長珏不願師父看見同門阋牆,因此平素多有忍讓,并不強争風頭。
廣成帝君歎了口氣,心知他這徒兒心中主意定得很,凡是要做,必求一個為何。
“你自問比起你那些師兄師姐,你的資質如何?”
“徒兒不才,課業與劍術皆無法與師兄師姐相比,罔辜師父教導。”
廣成聽後搖了搖頭,道了句:“妄自菲薄。”沉默片刻又哼了聲,“為師跟前也裝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