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交彙,少年沉如大澤的眼眸刹那間劃過一縷星閃,手腕間若隐若現一圈紅色的繩線,卻又馬上消失得無蹤無迹。
而半空中天後的法器清虛琉璃突然開始籠起淡淡的光暈,大開結界。
天後瑾修大為訝然,但面上卻未顯:今日清虛琉璃是如何了,竟然未經過自己催動便起了法效?
天帝無涯望着了一眼身邊的瑾修,感知到了事出有異,淡淡皺了皺眉,那是略帶責備之意。天後在天帝身邊陪伴了數萬年,所謂天君威福,她的感受是最真切的,又怎會不知這位曆經古神隕落之劫、一手締創三界法度的天帝,最不喜之事便是臨場出狀況,于是連忙起身,迅速結印掩飾法器自開的錯漏,并朗聲道:“法相天地已開,請方才通過試煉的各家弟子進入結界。”
這麼快?竟不等各位試煉者稍作休整?
觀席之中起了竊竊私私:方才能接下玄司仙君試煉的隻怕都耗費了大半的氣力,雖已決出前八個晉級下一輪的仙門:廣成帝君的瓊仙洞、蓮若帝君的靈泉台、兼微祖師的圓通館、旭光帝君的清遠山、乾清真人的慧法宗、東臯帝君的恒山元府、楓曲神君的垂虹溪以及苦艾大師的聚元巒,可如今還未等仙童報幕正式宣布入圍者,便要開始下屆段的試煉,此屆劍宗大會的流程也太快了些吧。
不過多虧了這意外的變數,祝餘才混過了剛剛差點洩露身份的危機,心中擂鼓将将定住,又忍不住為那少年憂心——等等,自己為何要如此在意他?
她不禁想起,百年前初見少年的場景,那是她一時貪玩造成的意外之因,卻結出出了他今日所經曆的一切之果,是以她對他,總有一股說不起也道不明的牽念。
随着代表着開始信号的鐘鼓聲響起,二十餘名晉級下一輪的仙門弟子閃身進入清虛琉璃的結界之中。
待其全進入結界後,清虛琉璃竟分化為一黑一白的太極兩儀,随即延展成四象八卦,每一卦便是一面投影之鏡,展現八個仙門在法相天地之景象。
正如妙清仙子所言,好戲卻要開場。
也确如妙清所說,八路仙家所遭遇的法相天地各有不同,譬如清遠山,所遇考驗竟然是對戰自己的“師父”——旭光帝君,給看台上的旭光帝君看得臉一紅,衆仙皆知旭光帝君教徒極嚴,經常寓教于戰,然而不若其他仙門是徒弟們各自結對切磋,而是他這個師父親自上場,卻還并不手下留情,經常練得門下弟子叫苦不疊。
其餘幾家有遇上古兇獸,有遇瘴氣幻象,不過皆是試煉者心中最恐懼之物所成的法相天地。
正所謂,能破自身執念之相者方可成氣候,此輪試煉的用意便是在此。
祝餘對其餘幾家興趣寥寥,隻聚精會神盯着瓊仙洞那一面的投影,當然,在場大多數仙友皆是如此。
那面乾卦影鏡中,映射出瓊仙洞的三名弟子,均是廣成子座下第九輩之徒:長衍、長鎏、長珏,其中長衍為肅煉仙君之子,小字風止,因高拜入廣成帝君門下,便就師門之輩号,而長鎏則是靈均仙君之女,小字浣晴,也是因高拜廣成帝君為師,因取了長鎏的法名,此二者是仙門之後,唯獨長珏,無字,隻有師父的賜名。
就在衆仙對瓊仙洞這廂會遇到如何高深莫測的法相翹首以待之時,那面乾卦鏡中卻沒有什麼動靜。
“難道瓊仙洞的弟子已然修煉到如此無我境界?沒有任何法相虛境能困住他們了嗎?”妙清在一旁啧啧稱奇。
妙清猜得不錯,長珏三人此時正默念仙門密法——清心咒,摒棄雜念,是為無招勝有招。
看台上的天帝見此,含笑與廣成帝君道:“廣成,你這三位徒兒倒是聰明。”言罷,看了一眼天後,道:“不過,這終究是試煉,瑾修,還是讓三個娃娃秀個身手才是。”
天後點頭應是,随後施以更多的靈力催動清虛琉璃的乾卦鏡,那鏡中終于慢慢顯化出了不同别處的一番景象:
隻見三人竟身處一座四面環合的閣樓之中,輕紗幔帳,光潋四射,端的一派紅塵凡世之地,更有那豔光旖旎的女子與光臨其間的歡客。
這等情景叫許多未曾遊曆過人間的小仙當下瞪大了眼,倒是有下界飛升的地仙見過些世面,知道這是人間青樓之景,特别是那葫蘆仙人,此刻恍若化身成了百事通,對旁衆悠悠解釋,語氣或多或少流露出“你們這些仙門小子沒見識”的味道。
不過,真是奇了怪,按理說廣成門下這三位弟子從未聽過有遊曆下界的既往,緣何會生成這樣的法相?更奇怪的是,這派情景隻是一處紅塵旖旎之地,哪裡有旭光帝君抑或兇獸瘴氣可怖?又談何試煉?
而那鏡中之景卻裹挾着一陣恍惚的熟悉向台下的祝餘襲來:她好像曾經去往過這樣一處地方。
祝餘眼睛死死盯着那乾卦鏡,生怕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細節,卻發現鏡中少年腕間的一抹紅又開始若隐若現——那是方才被她疑心看岔的紅繩。
“你沒事吧,長珏?”長衍見師弟凝眉怔忪的模樣,忍不住出言提醒。
長珏緊閉了眼眸,随即睜開,卻發現眼前景象依然未改,聽到長衍憂心的聲音,偏頭與長衍扯出一抹笑:“師兄,我無礙。”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一旁的長鎏此刻有些慌了神,此等景象決計不是她自己心魔所造,她從沒去過這樣的地方!
明明可以以無為清心之術順利渡過此關,卻還是中了幻術!長鎏越想越急,開始埋冤起他者:長衍她是不敢直言得罪,更何況長衍同她一樣從未去過下界,是以便她将矛頭對準了長珏,對,一定是長珏,他是師父原來的法器,師父見識廣博,一定去過凡間,誰知道這石頭當時跟在師父身邊,看了些什麼腤臜不入眼的玩意回來。
“不是說好齊念清心咒嗎?到底是誰開了小差?”話雖未點明人,長鎏的眼鋒卻是直直刺向長珏,說話間氣息更是越來越急。
“長鎏,穩住心神!”長衍忙喝道,卻已是來不及了。
頃刻間,他們的腳下土崩地裂,一條百足巨蟲鑽了出來——這正是長鎏最害怕之物,在她小時候跌入蟲洞之中所遇的怪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