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姚哭了,把臉埋在膝蓋裡,卻在虞期即将輕拍她的時候,又揚起臉,燦爛的笑了。
“岷山君,謝謝你的酒,我覺得好多了。”她繼續倒酒,笑得越發驚豔,眼淚卻越落越多。
一遍又一遍倒酒,方彜漸漸空了,久姚歪歪斜斜的晃着方彜,軟糯的聲音竟是勾-魂攝魄,“沒酒了,喝光了……岷山君,再變些酒出來好不好……”
虞期按住久姚的手,收回了方彜,“你醉了,不要再喝了。”
久姚不滿的嘟嘴:“方彜……哪裡去了……再給我點酒,我還沒喝夠……”
“已經夠了,哪怕醉得再深,也終是要醒來的。”
“你好刻薄……”久姚歪倒在虞期肩頭,迷離的眼如秋水似的瞧着他,醉酒後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妩媚和婀娜。
手裡的爵被松開了,沿着屋頂的斜坡滾落在地,發出沉而不鈍的聲響。久姚滑入虞期懷裡,摟着他低笑:“不讓我喝酒,那就抱我……罰你抱我到天亮,不許松手……”
虞期的身子微微震動,低頭看着久姚,她摟着他的肩頸,連哭帶笑,口中喃喃着什麼,含糊不清。女子幽蘭般的吐息夾雜了酒氣,更顯極緻的嫣魅攝魂。這樣充滿豔-色的辭藻本不該是形容她的,可此刻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偏偏是這樣。
她在虞期懷裡啜泣,将他當作最後的支撐,漸漸地、漸漸地終于睡去。
虞期不敢松手,唯有抱着她,閉上眼試圖平靜一顆跳得飛快的心。
遙想在岷山那麼些年,無數個寒冷死寂的雪夜都捱過去了,今夜不過是要在屋頂坐一宿而已,對他來說該是容易的吧。
可是,懷裡抱着的人,卻仿佛有放慢時間的作用,讓每時每刻的流逝都慢得熬人。
她是身子是冰的、又是燙的,眼淚是熱的、又是涼的,冷冷熱熱酸酸鹹鹹的在虞期的胸口攪合成一團,讓他忽覺得對這可憐的女子萬般憐惜,亦是忽覺得原來她竟是這樣不容易。
“為什麼……”久姚在睡夢裡哭泣、呓語:“為什麼都要離開,為什麼你們都要走……”
虞期皺眉。
“為什麼我們要出生在這個時代……為什麼如今,家不家、國不國……”
虞期霍地僵住。
多麼似曾相識的話!
他想起那遙遠的隻剩下碎片的過去,那個和他一樣降生在一千年前的人,拉着他的手,淚如雨下道:“為什麼你們都要離開?為什麼你一定要去岷山修仙,為什麼他一定要奔赴戰場?在這個時代,擁有一個美滿的家,便是如此遙不可及嗎?”
虞期望月苦笑。
這世上有種東西,永遠隻能經曆一次,便是“曆史”。曆史不能重寫,一如時間無法倒流。他再也不能回去那個時代,回去家人的身邊。而孤守在岷山的寒冷寂寥,便是他離開家人的報應。
英招無聲無息從虞期的身後浮現,今日它不曾進入袖裡乾坤,而是隐匿了身形在暗處,因此也目睹了有施氏的一切。
“久姚姑娘這次受的打擊太大了。”英招歎息。
“是啊。”虞期輕輕撫上久姚的發,手指從柔滑的發絲中梳理而過,“又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