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七沒料到會被這樣問,她愣了下,反問:“有什麼可生氣的?”
回想一下,她小時候脾氣沖,又被父母養的天真直率,有什麼話直接就出口了,卻反而又嘴笨,說不過别人,有理時也會落得個無理攪三分的境地,于是惡性循環,越發喜歡跟人争個面紅耳赤。
這樣的毛病,她就是到死也沒法改,隻不過,在她事業有所成就之後,她便不再為了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去争論了。
隻三個字:不值當。
而現在,更是不值當。
她今天的目标是:做好吃的,不給隔壁大伯大娘堂哥堂姐堂妹吃,氣死他們。
氣死他們,不是氣死自己。
想到這個,祁七不由笑了下。随即看向哥哥,他是發覺自己不一樣了吧?少年人總歸比大人心細一些,這也是為什麼她要哥哥一起來趕集,在家裡或是發覺不了,到了外頭,就會發現是真不同了。而少年人又不會像大人那樣多疑,接受能力也強,等他接受了,父母那方至少有個緩沖,“妹妹有什麼變化,最近不一直都這樣嗎”,或許會好很多。
祁連被她這一眼看得有些發怵,他撓撓頭,下意識往一邊錯了錯腳。
這是他妹妹沒錯吧?怎麼讓他突然想起來了昨晚小說裡的那個女魔頭?
祁七将蔬菜肉類都放到菜籃子裡,給哥哥提着,兩個人就一同取車回家。存車費是五毛錢,很多年都沒變過。
回去的路上,祁七坐在後座上,清風從耳邊拂過,看着遠近的村莊和農田以及前面哥哥随風翻動的衣角,心底生出幾分滿足。
“别晃腳。”
“什麼?”
“我說你别晃腳,騎不穩了。”
祈七笑起來,從善如流地讓自己的腳安靜下來,但也安靜不到一分鐘,又不由自主晃動起來。
她現在的模樣,絕對很像個十幾歲的小孩子。
“哥,你将來會不會當醫生啊?”
“那可說不準,我不是很喜歡給人打針。”
“給人打針是護士的活,醫生的工作都更高級些。”
“嗯。”
“哥,如果将來你當了醫生,而我生了重病,你會不會給我治病?”
“不會。醫生不給至親治病。”
“為什麼?”
祁連無奈的聲音從前頭飄過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還回不回家了?”
祁七一笑,果然不再問。
上輩子的事情,早都如同吹過的蒲公英一般,輕飄飄散開了。
終于到家了,祁連跟媽媽抱怨以後再也不肯跟祈七騎車出去了,要麼就再買輛自行車。
祈七沒說話,她等着他把這話吞回肚子裡去。
不需要别人幫忙,祁七一個人有條不紊地将肉和排骨全部洗好燙了一遍,再分别下鍋。她不用先試試打火就知道家裡的竈是不能自動打火的,先找了根火柴劃着了放到爐竈口,再去擰開開關,火就着了。
這是那會兒常用的點火方式,她很習慣。
那盒火柴是最普通的棕色盒子,裡面的火柴是綠色的頭。這個時候不是沒有賣打火機的,隻是太貴。一包火柴12盒,也就隻要兩塊錢,可以用很久。而打火機不耐用,也不好用來點着液化氣竈。有時候很難想象,在快到兩千年的時候,農村的人居然還會因為火柴和打火機而斤斤計較。
祁七把肉放進鍋裡煮,目光落到火柴盒上,驚訝地發現,盒上寫的還是“洋火”,大城火柴廠生産。
那個字體,應該是曾經風靡一時的仿宋體。不管是學校圍牆上的标語還是村裡街道兩側的宣傳語,基本上都是這個字體,祁七上初中時,甚至有一次專門學過寫這個字體,不是一筆一劃寫字,而是照着字體的那個框,将文字圈出來,研究它的構造,講一講它的美,可以想象,在上這個課時,是怎麼樣的懵逼。
“沒洋火了吧?一會兒我去買包去。”王慧敏一手掀開門簾,靠坐在炕頭問,她手上拿着根毛線針,另一隻手上垂着個嫩綠色的東西,不知道是給誰織的。
“還有呢,先不急着買。”
“最後一盒了。”王慧敏看着爐子,突然奇怪地問,“你什麼時候學會點火了?不是老鬧喚怕燙着嗎?”
你生病以後就學會了。
祁七垂下眼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王慧敏也沒指望她回答,一個人呆着無聊,講幾句沒什麼意義的玩笑話,有一搭沒一搭罷了。
家裡隻有一個炒鍋,祈七把肉炖上後,出去轉了一圈,弄點玉米稭稈進來,開始燒大竈。這種竈也是講究技巧的,柴不能過多,不能過少,太靠裡會悶死,太靠外點不着。祈七燒了一會兒,除了最開始有點煙出來,一直燃得很好。
王慧敏放下東西出來看了看,見祈七有條不紊的,有點驚奇,多看了幾眼:“你跟誰學的燒大鍋啊?”
祁七:……
連着兩個問題,令她有些懷疑自己小時候到底是有多無能+懶,後來媽媽總是跟人說自家閨女很勤快,看樣子應該還是帶着母親看孩子的自帶美化功能的。
“媽,我哥呢?”
“他說累得慌,睡覺去了。”
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