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些記憶還是不會錯的,這個時候,哥哥沒有半分像個正值熊孩子階段的少年,放假了就躲在屋子裡,即便有人來呼朋喚友,也是興緻缺缺。
祁七把排骨炖上,往竈裡添了幾把桃樹枝。她們村子的經濟作物就是桃樹,各個品種的桃,所以桃樹枝也多。春天桃樹要修剪,總會剪下來許多橫生的枝桠,就會被收拾起來,捆成捆拿回去晾幹了當柴燒,比玉米或是小麥的稭稈好燒,尤其是用在這種許多慢火炖的東西上。這些樹枝很大可能是住在後排的一位堂嬸給的,她爸爸常年在外面跑生意,媽媽是小學老師,連種地的時間都沒有,哪有可能費心費力地去管理桃樹園?大伯家裡倒是有地,隻是大娘那個人一向小氣,肯定是一針一線一木一草也不樂意給她們的。
做菜的時候,很容易七想八想。祁七本身又是個愛胡思亂想的性子,是以她這一會兒的功夫,将十二歲這年的事情梳理了個遍。帶着後續與大伯家鬧翻的偏見,她在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對這家人有什麼好感了。
聯想到哥哥的性格,祁七低下頭,琢磨着這樣一個突破點。
将紅燒肉在爐子上炖上,祁七看了看剩下的那根棒骨,決定還是放一放再說,把幾樣時蔬擇完洗了,又切了蒜末備用。
等這些準備完,祁七才想起來問一句:“媽,吃什麼主食……”說到一半,把主食這兩個字過濾,重新換了一遍能讓人聽懂的說辭,“有饅頭嗎?”
碗櫃裡隻有兩個掰開剩下的半拉饅頭。她瞅了一眼,決定還是放棄。
“烙餅吃吧,正好用大餅裹着肉吃。”王慧敏提議。
祁七直接否決:“太麻煩。”
她記得家裡常備玉米面,找了出來,再放一半白面,和在一起,掀開大鍋的蓋子,一手一個,往鍋邊貼圓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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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飯是個功夫活,比起做,祁七其實更愛吃。做飯不過是用來讓自己冷靜的一種方式,因為她自小就遇事容易急躁,該學習管控情緒的年齡,也沒能好好磨磨性子,以至于要在自己察覺到不對勁後,才開始做這件事情。
将所有該入鍋的東西都入鍋,祁七稍稍松了口氣,把用到的碗筷洗幹淨,再拿抹布把台面次序擦幹淨。
她看看時間,等着某個疑團的再次出現。
昨天她的一鍋疙瘩湯,使哥哥變得像是另一個人。不知道今天的排骨和紅燒肉,能不能也成為引子。
邊上小花叫了半天了,這會兒半眯着眼蹲在地上,似乎也在排隊等。
“你這會兒閑着,幫我捋毛線。”王慧敏很會抓時機,把一旁早準備好的一打線拿過來,祁七乖乖地豎起兩隻手,把線架在手腕上,看着媽媽慢慢把它們纏成一個球。
這個球上,安放了不知多少溫馨。
踢踢踏踏地腳步聲終于從西面屋子傳來,祁七擡頭往那邊看,片刻後,祁連出現了,他打着哈欠,眼睛半閉着,“我剛才做夢吃的,就是這個味兒。”
“你這是被饞醒了啊,沒見過早上睡覺的。”祁七嗆聲。
祁連卻根本沒聽見似的,将鼻子再次鑽進那些熱氣中。
也不怕燙着。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祁七先把紅燒肉收了汁,關了火再去看排骨,還欠點火候,就把時蔬清炒了,都裝了盤。
這期間,祁連倒是很乖,一直站在旁邊,祁七指揮他做什麼,就乖順地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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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啊,二姐,你做什麼了?”祁靈雨還沒進來,聲音已經先進來了。
明知顧問。
祁七瞥了她一眼,覺得這女孩子的笑容跟大娘如出一轍,一樣的虛假。
“紅燒肉。”祁七把盤子端進屋子裡去,發現桌子已經被放好,椅子也擺好,哥哥正在桌前正襟危坐。
忍住好笑,祁七将兩個盤子放下,故意把蔬菜對着哥哥,但不過是遠了那麼幾十公分的距離,氣味兒可不會因為這點距離就進不到鼻腔。
“正好,我這端來的魚,可以一起吃。我找個碗倒出來吧。”祁靈雨把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裡邊有大半碗炖魚,祁七看得奇怪,這碗魚端過來,他們自家可就沒得吃了吧,再仔細看,上面的是一層小魚,底下的,卻是茄子幹,炖爛了在裡頭,都是一樣的黑乎乎的顔色,的确不好分得清。
她笑了下:“還是算了吧,我都沒東西給你拿回去。”
“怎麼呢?我拿點排骨回去啊。”
“不夠。”祁七搖頭。
祁靈雨笑着說:“二姐淨說這種騙人的話,我老遠就聞着香味兒了,那大鍋裡不就是嗎?”她說着話,自顧去掀鍋蓋,把大鍋蓋立在旁邊的竈台上,拿起鏟子便要盛。
祁七按住她的手:“我說了,還不夠我自家吃的。”
“二姐,别那麼小氣啊。我魚都給你了,給我吃點排骨怎麼了?”
祁七揚眉,好笑地看着這位妹妹,一使勁,将鏟子奪過來,“我就是這麼小氣的,你又不是頭一次知道。”
旁邊忽然有幾分動靜,兩個人齊齊看過去,卻見祁連走過來,手中一勺一碟,三兩下把排骨全都裝進去了,順手還扯了幾個鍋邊上貼着的餅子。他腮幫子一動一動的,嘴邊還有幾分可疑的痕迹。
“二哥,給我留點。”祁靈雨換了目标。
祁連聽到這個話,忽然轉頭瞪着祁靈雨,祁靈雨從來沒見過這樣兇的二哥,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沒聽見你二姐說話?那我再跟你說一遍,不——夠——了!”
說完,将東西端到屋裡去,片刻之後,又将那碗魚端出來,放到鍋台上。
“你的東西,拿走。”嫌棄地給了一瞥。
祁七差點笑出來,這家夥,怎麼突然變成了護食的貓兒?
她低頭去找貓,發現這家夥對鍋台上的魚一點興趣也沒有,跳到炕上,正試圖曲線救國,從祁連碗裡搶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