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算是順利地來臨了。

農村沒什麼娛樂項目，頂多就是到了利豐集的時候，去趕個集，祁七本着很多年沒有這種體驗，去了一趟。買了湊合能入眼的衣服鞋子，還在書攤前流連了半小時，買了幾本盜版書，便沒有再多的興趣了。利豐集是個大集，賣東西的多，東西也齊全，可也因此，人也很多，特别擁擠。尤其是賣衣服鞋子的那條街，簡直是人擁着人往前走。天涼時節還好，但此時是夏天，混在人群當中，就是各種汗味兒。

祁增裕和王慧敏隔了幾天才反應過來，私下裡嘀咕：“七七這幾天怎麼回事，該不是考試考得不行吧？”

正好田園來家裡叫祁七出去玩，兩個人很高興地将她送了出去。

“你要去市裡上學了，是不是見着城市的美好生活，都不跟我們這些土包子講話了？”

“怎麼可能？”

“可你都倆星期沒來找我了。”

“我不是忙着考試嗎？”

“你一個星期以前就考完了啊。”

祁七有點頭疼。難道非要她一把年紀的人，跟小女生玩過家家的遊戲麼？

“哎，你知道嗎？”田園神神秘秘地挽住祁七胳膊，在她耳邊小聲嘀咕，“那天咱們考試回來碰到的那個開車撞大樹的，那是開姑家裡來的那個城裡人。之前不都說那是開姑未婚夫嗎，昨天我媽跟我說，不是未婚夫。是弟弟。”

“哦。”

“他叫他的司機把車撞壞，就是為了找借口在開姑家多賴幾天。我媽說開姑根本沒打算認回自己家人，她說孩子扔了就是斷了關系，她就滿爺一個親人，什麼生恩養恩的，她不信那套，就隻認滿爺一個。滿爺沒了，她也能自個過日子。哎，有司機的人啊，感覺像電視劇啊。”

“哦。”這就是了，她記得花開并沒有認回過什麼親人。

“你怎麼光哦哦的？”

“……那，是什麼電視劇啊？”

田園愣了下，想了半天，“真不記得了，光顧着看臉，忘了名字了。”

她接着放過這條，神神秘秘地低聲問：“你知道我今天找你幹什麼嗎？”

“幹什麼？”

“你别那麼大聲……曉麗說她今天要去堵田明軒，她說一定要讓田明軒明白她的心意，然後娶她當老婆。”

祁七：“……”

才十歲出頭的小屁孩，就當老婆了啊。

她上輩子肯定是活得太落伍了。

被田園帶着去看熱鬧，兩個人走了一會兒，跟等在祁彩坤家門口的幾個小姐妹彙合，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學校去。

祁家村在建村初始，村子裡都是姓祁的，均沾親帶故。但随着時代變遷，有逃難的到了這裡被接納的，也有村子合并的情況，到現在，祁家村的大姓就是祁、王、田三個。雖然人口變多了，在十裡八鄉依然還算是小村莊，若是哪家有了什麼事，基本上都是全村的人要來上一兩趟，隻是分個關系的親疏遠近而已。

路上一群人問了祁七去莫庭考試的事，有幾個女孩掩飾不住心底的羨慕，直截了當地贊她特别幸福。畢竟她們即便學習成績再好，家裡也不會願意花費那麼多錢讓她們去讀什麼私立中學，這輩子就是個等着嫁人的命，疼女兒些的，就會挑挑人家，打聽打聽為人處世名聲什麼的，農村講的是人情經濟，周圍的村子，凡是說得上名字的，幾乎都能有一兩個親戚在，打聽點事很容易。

感慨了幾句，女孩兒們的羨慕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轉了方向開始問五中長什麼樣子，是圓是扁有多大城裡人是不是都穿得很漂亮冬天穿裙子夏天穿皮靴。

莫庭市依仗着油田，雖隻是個縣級市，但比周邊大部分縣市都富庶些，農村也有工廠之類，然而也就止于此了，并不像十多年後那般，家家戶戶都不必靠着農田吃飯，掙錢的門路比大城市也不少，随時都可以去市裡玩一趟。這些農家現在基本上就是很樸素的農民，農業稅都還沒試點取消，靠賣糧食一年到頭根本賺不到多少錢，哪有閑錢跑到市裡去玩呢。在小姑娘們的眼裡，隻怕這輩子也去不成城市的。且每個女孩家中都肯定有個男孩子，她們從小就知道，家中的一切都是哥哥弟弟的，跟她半毛錢關系也沒有，她們從小的生長環境沒有過變化，思想觀念完全貼合農村，并沒有多少人會突發奇想冒出反抗的意識，反而這些扭曲的想法會如影随形地跟随一輩子，成為難以撼動的三觀。在未來田園會自願成為一個男人的附庸，還把兒子送給别人教養，就是她這一生想逃離又離不開的矛盾。

祁七對這些孩子有幾分憐憫，在她那個時代，總有所謂“努力說”，認為人被局限是因為努力程度不夠，說這話的人，就算生活條件不是那麼優渥，至少也是見多識廣的，這個話簡直就是怪罪從來沒使用過馬桶的人無師自通地用完沖水。

她挑揀了幾樣随便說說，大多是回答她們的問題：教室是平房，比她們的小學大點有限，廁所是一貫到底的大坑，操場也是土操場，種的樹就是她們見慣的龍爪槐。

幾人聽了，失望之餘，便心生安慰，覺得鎮中學應該也不會很差。

其他幾個女生八卦了幾句祁七的事，就轉移了話題，開始上心王曉麗的事，這件事才令她們又驚訝又興奮。